可能因為一宿沒合眼的緣故,往汽修廠走的路上我有點迷糊,邊走心里還在邊琢磨如果劉琪那個籃子待會讓我難堪,我該怎么辦。
說心里話,讓我跟劉琪服軟我是打一百個不樂意。
可人必須得面對現(xiàn)實,他叔是修理廠老板是現(xiàn)實,我爸打牌欠他叔一屁股饑荒也是現(xiàn)實,我今天要是不去賠禮道歉,我爸可能會很難辦,同樣還是現(xiàn)實。
寒門再難出貴子,不是在教育上,而是在進入社會以后。
就譬如商人家的孩子,打小就知道,錢從哪里來,貨從哪里去。
政府官員家的孩子,很小便明白如何正確的利用社會資源。
可想我這種親爹本身是個loser的偽難民,想成功就難于上青天,沒有任何貶低,因為我爸很難為我指名這個社會的規(guī)則,就算我學的再好,走入社會照樣還是弱勢群體。
當然并不是說學習沒有用,只是我個人覺得通曉人情世故可能更容易活下去。
隨意遐想著我就走到了修理廠的門口,見到我進門,比我先到的幾個學徒工滿臉全是詫異,甚至還有倆人暗暗朝我豎大拇哥,估計是夸贊我昨天揍劉琪揍的對。
沒等我做出回應,劉琪他叔,也就是我們汽修廠的老板劉華從辦公樓里走了出來,朝著我滿臉堆笑的擺擺手示意過去,我深呼吸兩口直接走到他跟前。
劉華這個人高高胖胖,面皮白凈,梳個大分頭,單看面相絕對屬于那種百年不遇的老好人,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家伙一肚子壞水,給客戶換零件經(jīng)常以次充優(yōu),好偷偷搞大我們廠里好幾個會計的肚子。
因為狗日的名字比劉德華少一個德字,所以我們這幫維修工私底下都偷偷喊他劉缺德。
望著劉缺德滿是紅光的肥臉,我擠出一抹諂笑低頭說:“劉叔,我是來道歉的,昨天我有點中暑,所以跟劉琪..”
劉缺德擺擺手打斷我的話,很是大度的說:“你這孩子也真是的,小孩子吵吵鬧鬧不很正常嘛,你還至于甩袖子不干嘛,沒多大事兒,你跟劉琪的問題,我替他拍板了,往后大家還是好朋友,你趕緊換衣服干活吧。”
我有點意外,沒想到劉缺德居然就這么放過我了,楞了幾秒鐘后,趕忙鞠躬感謝。
劉缺德拍了拍我肩膀,笑呵呵的轉身朝出納辦公室走去。
直至他走遠,我都沒緩過來神兒。
就在這時候,跟我同期來當學徒工的一個小伙一蹦一跳的湊到我跟前,一拳砸在我胸口,憨厚的笑道:“朗哥,你走運了,今早上警察把劉琪給抓走了,好像說他跟什么黑澀會團伙搶劫學生的錢。”
我愕然的長大嘴巴問:“劉琪被抓了?”
他連點兩下腦袋回應:“千真萬確,我親眼看到的,還給他套上手銬了。”
我長舒一口氣,心里高懸的那顆石頭總算落了下來,難怪劉缺德今天這么好說話。
我點點頭說了句“謝啦”就快步朝更衣室走去,換好工作服,我就迅速加入了干活的行列當中。
本身以為今天肯定會是愉快的一天,哪知道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兜里的手機突然響了,看了眼是我爸的電話,我本來想接,可隨即又想起來他今天對我那頓不分青紅皂白的毒打,就賭氣掛掉了。
沒多會兒,我爸又給我打過來電話,我遲疑幾秒鐘后,最終還是接了起來,不過口氣很是梆硬:“有事啊?”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虛弱的聲音:“郎..救我..”
我慌忙放下飯盆,提高嗓門問:“你咋了爸?”
我爸抽抽搭搭的喃喃:“我在家,你快..快回來..”
剎那間我懵了,拔腿就朝廠子門口跑去,因為跑的太慌張,一不小心還卡了個大跟頭。
二十多分鐘后,我跑回家里,剛推開大門就聞到一股子濃郁的血腥味,我家院子里全是斑斑血跡,靠墻停靠的幾輛自行車被掀翻,垃圾桶也讓踢飛,滿院的垃圾隨風飄蕩。
我爸側滿身是血的倚靠在堂屋前面的水泥地上,地上也全是鮮血,流血最嚴重的是他的手,他左手攥著右手,鮮血正從指縫里往外流淌。
沒錯,就跟流水一般的往出噴,格外的嚇人。
“爸,你怎么了?”我破音喊叫一聲,隨即趕忙跑到他跟前,費勁的攙住他胳膊。
他牙豁子亂顫,聲音很小的說:“侯瘸子讓我..要么還錢..要么騰房子,他和老劉昨晚一起...一起做套坑我..借據(jù)上給我多..多加了個零..昨天我光顧著玩..沒..沒看清。”
看他滿臉可憐兮兮的模樣,我涌到嘴邊的臟話頃刻間又咽了回去,煩躁的抓了兩把頭發(fā),攙住他胳膊問:“傷哪了?能走不?咱們去醫(yī)院。”
我爸兩眼噙著淚低聲抽泣:“走..走不了..我腿讓他們砍了好幾刀。”
我這才注意到他的腿上的西褲也全讓紅血給浸透了,尤其是右腿膝蓋的地方有條深可見骨的疤,氣的我渾身直哆嗦的罵了句娘,沉思幾秒鐘后,我掏出手機撥通錢龍的電話。
沒一會兒,錢龍開車風馳電掣的趕到我家門口,跟我一塊把我爸攙進了車里。
十幾分鐘后,我們趕到離家最近的二醫(yī)院。
手術室門前,我渾身是血的在走廊里來回亂走,腦子里仿若一團漿糊,沒有絲毫頭緒,錢龍一個勁拍打我肩膀安撫。
這時候,手術室的門吱嘎一下開了,一個戴著口罩的醫(yī)生走出來,面色冷淡的問:“誰是病人家屬?”
“我..我是。”我一激靈站穩(wěn),焦急的詢問:“我爸怎么樣了?”
醫(yī)生皺著眉頭問:“傷者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還能找到么?”
“啥?你說他..他手指頭沒了?”我呆若木雞的愣在原地,剛剛走的太匆忙,我只知道他右手不停在流血,還真沒注意到手指頭沒了。
醫(yī)生翻了翻白眼說:“能找到的話就抓緊時間去找,耽擱的太久找到也沒用。”
錢龍扒拉兩下亂糟糟的頭發(fā),掉頭就跑:“在你家院里是吧?我回去找!”
醫(yī)生接著說:“另外,把費用繳一下。”
我咽了口唾沫問:“大概需要交多少錢?”
醫(yī)生側頭想了想后說,具體費用收費處會告訴你,不算住院費和輸液費怎么的也得交一萬,如果你父親有農(nóng)合的話,可以報銷一部分。
說罷話,他轉身就推門進了手術室。
我傻愣愣的杵在原地,腦子嗡嗡直懵,一萬塊錢!我一時間去哪找那么多。
沉思幾秒鐘后,我掏出手機翻動通訊錄,先是看到了楊晨的號碼,猶豫片刻后,沒有撥通,繼續(xù)往下翻動,又找到一個過去跟我在學校關系不錯,家庭條件也挺好的同學打了過去。
很快我那同學接起電話,聲音很小的問:“什么事啊朗哥?”
我咬著嘴皮出聲:“奎子,你手頭寬裕不,我想..”
不等我說完話,對方直接回絕:“朗哥,下個月行不?這月我對象過生日,我得攢錢給她買項鏈,不好意思哈。”
一連打了八九個電話,基本上都是一樣的效果,接電話的時候那些朋友都特別熱情,一聽說我想借錢,不是叫苦連天,就是花樣賣慘,我倚靠在墻角,眼神呆滯的盯著手機屏幕,點燃一支煙。
錢難借,屎難吃,以前沒被這么困過,總覺得遇上點事兒找我那幫哥們肯定好使,可事實擺在眼前的時候,我除了呵呵,什么都做不了。
我還沒掏出打火機,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護士就走到我跟前訓斥:“喂,醫(yī)院不能抽煙,你不知道???”
我搓了一把臉頰,低頭道歉:“不好意思。”
那護士隨即從我旁邊走過,走了沒兩步,她又停下來,疑惑的上下打量我?guī)籽?,接著摘下來臉上的口罩,眨巴眼睛看向我出聲?ldquo;咦,是你這個小流氓?”
“你是..朝天椒?”我仰頭看過去,打死也沒想到面前這個護士竟然會是昨晚上在燒烤廣場磕了我褲兜一腿的那個女孩。
就在這時候,從樓梯口呼哧帶喘的跑上來一個魁梧的身影,身子還沒站穩(wěn),就火急火燎的拽住我胳膊問:“皇上給我打電話了,說老爺子被砍,人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