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小王的解釋,女人仍舊不太滿意,又轉頭看向小丁香,眨著眼睛問道:“真奇怪,小妹妹,我看你一點不覺得害怕呀?”
小丁香雖然年紀輕輕,卻經歷過更慘烈的事情,也算是見多識廣,雖不怕那些離奇的故事,可有些怕我那女人,只好苦著臉笑道:“怕肯定還是有點怕的,不過以前聽水叔叔講過,所以不太怕……”
“哦?你聽過?”女人狡猾的瞇起了眼睛,又揚起了嘴角,“那你給姐說說唄,最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小丁香剛一張嘴,杜老頭卻接過了話茬:“小姑娘家,哪里說得明白,水猴子,你挑起的話頭,趕緊給結了,大家伙好休息。”
水猴子嘿嘿一笑,轉頭看了看我:“劍龍老弟,要不你給弟妹說說?”
“我不想給她說。”我搖頭拒絕。
“我不想聽他說。”女人冷聲反對。
成功挑出點事情,水猴子也算對我們稍微還了些顏色,終于覺得心理平衡了不少,才清了清嗓子,接著講道:
“說起可憐的水羊娃,被那老道以借棍子為由,卻給他相了面,發(fā)覺他兩眼光芒太露,偏偏鼻梁山根處有塊凸起,表其年少時必有一劫,若躲得過,便半生順遂。怎奈他胡吹大氣,又聽不進好言相勸,本事平平卻自不量力,才被人所誤。”
“水猴子,撿緊要的說。”杜老頭卻有些聽不下去,語氣變得有些嚴厲:“你明天還得和燒火棍換班,在西北地區(qū)秋天正是雨季,咱這次的活計又不是正路子,想做得利索些,沿路還得置辦不少家伙事。”
水猴子應了一聲,接著說道:“簡單來說呢,水羊娃剛進內堂就著了道,被狼從后掩至搭了肩,還毫無防備的轉頭去看。他身手還算敏捷,在生死之間也只來得及仰頭躲避那催命的狼吻,雖避開了頸側的血脈,卻被咬碎了喉管,無法呼喊喘息。無奈之下,只得順勢扭轉了身子,拼個死中求活,卻不料這狼的后招更是狠辣之極,尖利的前爪順勢劃下掏人肚腹,水羊娃中了這招,肚腸內臟被生生拽了出來,痛極難耐時身上再無力氣,那是神仙難救了。”
女人聽得此番說法,不禁兩腿打顫,寒意遍體,無意中抱緊了小丁香的手臂,卻沒有去向小王靠攏,這做法我還比較滿意。
講完了這段,水猴子兩手抱住自己的肚腩,閉目就睡,杜老頭也不再說話,小丁香卻壓低了聲音,悄悄和女人說道:“姐姐,這個故事我聽過的,還有一點點下文,我悄悄和你說,水羊娃入殮下葬沒過得幾天,他那墳冢不知被何物刨開,雖然尸骨四散,陪葬品卻未丟一件。從那之后,三水村附近十里八鄉(xiāng)更開始出怪事,幾乎每村都有孩童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人們猜測這是狼的怒意未消,含恨報復,卻又捉不住憑據(jù),但凡家有幼童的農戶人人自危……”
“這有點太邪乎了吧,只不過是動物,還這么會記仇?”女人把小丁香的手臂抓得更緊了些,整個身體都輕微的顫動。
小丁香被女人抓得有些疼,卻也不掙脫,反而抿嘴一笑,又悄聲道:“姐姐,實話跟你說,咱們這次去新疆,很可能也是獵狼……”
她們說話聲音雖小,卻都疏忽了一件事,鄙人白天睡了一路,此時毫無困意,只是在閉目養(yǎng)神;而只要醒著,再小的聲音都瞞不過我的耳朵。
聽了她們的悄悄話,我依舊閉目假寐,只是心里暗笑,小姑娘終歸心軟,不忍心看我那女人成了引誘兇獸的人餌,便想要幫她一幫。可惜,這次帶隊的是她爺爺,杜老頭最重規(guī)矩,引子的事絕對沒人敢挑明,小丁香也只能暗中盡點力,盼著能把女人嚇退。
我那女人卻沒能聽出小丁香話里的意思,烏黑的眼珠一轉,抓住小丁香的手也松了幾分,聲音轉冷道:“你這小妮子,也想學那水胖子,來嚇唬姐姐我,你們這群人,沒一個好東西。”
小丁香碰了一鼻子灰,苦著小臉也不再說話,女人又有些酒意上涌,把頭靠在小丁香肩上,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車內也完全安靜下來,很快便有微微的鼾聲傳出,車外雨勢依舊,車窗和車頂?shù)妮p微敲擊聲連續(xù)不斷。過了不知多久,我猛然睜眼,天色已經大亮,可我卻感覺未曾睡著一般,精神困乏,身體疲累。
女人早已醒了過來,聚精會神的看向車外,車輛行駛了一整晚,應該進入了內蒙的地界,公路兩邊全是起伏不定的草原緩坡。初秋的清晨,朝陽升起,天高地遠,腳下是一望無際的綠色,頭頂是深邃如洗的晴空,很是心曠神怡。
其余幾名同伴也在欣賞秋高氣爽的草原,小王卻說了句煞風景的話:“這里光禿禿的只有草,什么時候能到個市鎮(zhèn),我想洗個澡換身衣服,這身上都臭了。”
“你小子行啊,多久沒洗澡了?”水猴子扭過頭,一臉的嫌棄。
“當然是每天都要洗啊!”小王答得很是理所當然。
“那……那是你小子的保質期太短,看咱水爺,半個月沒洗澡,連這腳都還是香的!”水猴子老著臉吹噓。
時間就在幾人的明槍暗箭和吵鬧貧嘴中過去,水猴子和燒火棍又輪了幾回班,越野車橫穿內蒙到達嘉峪關,隨后繼續(xù)西北而行,依次經過哈密和烏魯木齊,再北上到達阿勒泰市。
沿途已經補齊了所需物資,從專業(yè)的戶外裝備,到應急食品藥品,統(tǒng)統(tǒng)裝進了一個結實的旅行包,安置在越野車頂?shù)呢浖苌?。期間小王攛掇女人再買輛車,因他有輕微的潔癖,嫌水猴子那些人不講衛(wèi)生,不愿總擠在一起,卻礙于女人和我之間的協(xié)議,沒有實現(xiàn)。
在阿勒泰市區(qū)短暫的休整,我們幾人再次出發(fā),直奔最終目標,阿爾泰山脈北邊的牧民聚居地。水猴子依照委托人提供的地圖,又聽著杜老頭的指揮,駕車駛入無路的曠野,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有土字頭的高人引路,我們的汽車很快就進入了阿爾泰山脈,這里雖然被叫做山脈,卻并非只有山,更多的卻是草甸、峽谷、河流和湖泊,連綿不斷的高聳山脈就像是大地之上的天然隔斷,將美麗而又遼闊的阿勒泰地區(qū)分割阻隔,變得更加神秘而多姿多彩。
幾小時后,越野車駛入阿爾泰山脈腹地,已接近中國和外蒙古的邊境,十月初的時節(jié),天氣已經明顯轉涼,無論山坡還是谷地,到處都長滿了灰黃色的長草,其間點綴著各色花朵,偶爾可見小片的樺樹林和清澈的溪流,以及成群的鳥獸。
透過車頂天窗向上看去,天空近的仿佛觸手可及,黑色的積雨云逐漸聚攏,陽光穿過云團的縫隙灑落而下,就像是直通天地的光柱。而我們的越野車,更像是天地間的孤獨旅客,在這人跡罕至的山野中執(zhí)著而高傲的前行,沒有同伴,不知目的,直要去到那夢中的遠方。
如此美景,我那女人早已看得呆了,朱唇輕啟,喃喃說道人間竟然還有如此美麗的地方,竟然快要失去了真實感。
水猴子似乎對別人的任何觀點都嗤之以鼻,邊開車邊隨口譏諷,說把這里的牧人帶去首都,他們也會覺得美的不像樣。
幾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斗嘴時,杜老頭咳嗽一聲,提醒開車的水猴子留神,我們也順著他的指點望向前方,只見有群馬隊從不遠處的小山丘之后轉出,粗略看去約莫有七、八名騎手,透著游牧民族的彪悍,馬肥人壯,氣勢洶洶,在荒野間奔馳如飛。
那座小丘之上長滿了白樺樹,馬隊沿著白樺林的邊緣向我們急速沖來,水猴子毫不畏懼,驅車加速迎上,不多時便與對方匯合。汽車率先停下,誰知馬隊卻沒有隨之止步,而是圍繞著越野車轉圈,奔行極快絲毫不收斂氣勢,直踩得車外草屑四濺塵土飛揚,馬蹄聲和吆喝聲響徹許久,才逐漸停了下來。
女人和小王哪里見過這等陣仗,被來人的威勢所震懾,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稍動,杜老頭點著了自己的煙袋鍋子,等車外平靜之后,率先推開副駕駛位的車門,走出之后穩(wěn)穩(wěn)的站定,向馬上的眾騎手略一抱拳,干笑一聲說道:“幾位小哥好,老漢河北杜龍,來拜訪老朋友安帖伯克,不知幾位是否認得?”
馬隊的騎手們也不跳下馬背,只是拽緊了馬匹的韁繩,圍繞越野車分散成一圈,有名大漢縱馬上前兩步,看模樣是馬隊的首領,年約四十來歲,肩寬腰細腿長,穿著灰藍色的貼身單衣,外邊套著件羊皮背心,戴了頂寬沿遮陽帽。可能是常年沐浴陽光的關系,那漢子的皮膚呈較深的古銅色,一張方臉透著果斷和堅毅,眼角可見明顯的魚尾紋,鼻梁挺拔略呈鷹鉤,咧嘴時露出潔白的牙齒,操著一副氣韻悠長、猶如草原放歌般的腔調,傲然說道:
“布彥特的湖水四季清澈,阿勒泰的牧民永遠好客,正是安帖伯克派我們來,迎接遠道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