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海急了,快步追上我,說你這人怎么說話不算數(shù)?
我當然不能把橫格紙和小紙條的事告訴他,如果讓他知道了,絕對會把我連同橫格紙一起上交老師,搞個大新聞出來。
我們一路拉拉扯扯,已經(jīng)走到了宿舍樓底下不遠,燈光籠罩了我們?nèi)?,我稍微安心了一點,停下腳步說,你真想知道?
趙天海說當然想。
我說可以,不過話說在前面,此事的內(nèi)情我知道的并不多,但有一個人知道的不少。
趙天海眼睛一亮,連問是誰。
我見他上當,微微一笑,說咱們學校后面那個垃圾場你知道吧?那里有個叫老王頭的垃圾工,前幾天我見許彬去和他見了一面,他們倆在垃圾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了什么,今天許彬就跳樓了,于是我上午跑到垃圾場,果然發(fā)現(xiàn)老王頭鬼鬼祟祟的,但我問他,他又不肯說……
趙天海會意,說多謝,我明天就去探查老王頭,看他藏著什么秘密。
回到宿舍,我們各自安歇不提。
第二天中午,平時吃完午飯就回宿舍看書的趙天海果然遲遲沒有回來,我知道他肯定去垃圾場騷擾那個變態(tài)老王頭了,正好以變態(tài)制變態(tài),如果趙天海能探聽點什么東西出來倒也好,探聽不出來我也沒什么損失。
在午休之前,趙天海垂頭喪氣地回來了,我知道肯定不順利,他是來自偏遠農(nóng)村的孩子,家里不寬裕,面對那個張嘴就要錢的老王頭大概討不了好,不過鑒于宿舍人多眼雜,我倆也沒有說話。
到了晚上,晚自習結束后,我又來到那條小路,而趙天海也心照不宣地跟在我后面約五十至一百米的地方,我倒是挺希望他跟著我的,起碼這樣我就知道背后沒跟著其他人。
不過,這次仍然沒有見到那個女生。
難道那個女生因為許彬死亡而罷手了?還是說她轉移陣地了?我們學校很大,小路縱橫交錯,若她換地方也是有可能的。
再或者……是我最不希望同時也是最希望的,也許這從始至終都只是許彬的妄想,從來就沒有那個女生……
此后校園一片平靜,同學們?nèi)匀宦耦^苦讀,許彬的事很快被人們遺忘,誰都認為這只是一次偶然事件,直到半年后,第二場跳樓事件的發(fā)生……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一中的日子過得很慢,也很快,時間一晃過了半年。
暑假結束,新學年開始,我順利地升入了高二,成績依舊平平,很幸運地既沒有退學也沒有留級。
非但沒有退學和留級,反而進了重點班,按理說我這樣的成績是進不了重點班的,不過……呵呵,你懂的。
孫德這個人總體來說,說話還是算數(shù)的,我不知道他怎么在背后鼓搗了一下,重點班的名單出來以后,我的名字赫然在列,讓周圍的同學大跌眼鏡,也讓我宿舍里的舍友暗暗生起了嫉妒心,不過當時的我還不知道。
我父母知道我竟然被年級主任孫德青眼相加,點名拉進了重點班,都覺得受寵若驚,認為是伯樂相中了千里馬,非要準備一份厚禮給座山雕送去不可,在我死諫之下才算作罷。
我隱瞞下許彬死亡的真相,一方面是由于許彬本人的請求,另一方面,要說我完全不怕孫德,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讓我因此而去拍他的馬屁,我還是辦不到。
說到座山雕,暑假過后,新學年一開始,他就因為許彬墜樓一事處理得當,受到校領導的賞識,一路加官進爵,升任教導處副主任,只等教導處主任過兩年退休,他就能頂上教導處主任的位子,也許將來還能升任副校長。
總是抱怨幸運女神不垂青于你?其實機會常常在你身邊游蕩,只看你能不能抓住機會。
座山雕就抓住了機會。
許彬墜樓一事,我不知道學校暗中是怎么運作的,反正最后定性為“失足墜樓”,不是他殺,不是自殺,而是意外事故,誰也不賴,只賴許彬倒霉,不過因為事情是實打?qū)嵃l(fā)生在學校里,學校要負一定的民事連帶責任。
后來我聽說學校與許彬的父母達成了協(xié)議,決定私了此事,賠了一筆錢,具體的協(xié)議內(nèi)容肯定是保密的,我不清楚,也不懂法律,想來既然國家機器已經(jīng)給此事定了性,許彬的父母也沒辦法抗爭,能得到一筆錢作為補償總是好的。
我們學校也因為此事有了很大的改變,面貌為之一新,是哪里改變了呢?好吧,是學生宿舍的窗戶統(tǒng)一加裝了防盜網(wǎng),為了防止再有人“失足墜樓”。
很多東西改變了,但很多人沒有改變。
哦,對了,我仍然住在613,沒換宿舍,至于我上面那張床鋪,大概是因為上任主人死了,所以沒人愿意睡在那里,一直空著,我也樂得清靜,不過有時候我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時,耳朵里會聽見上鋪傳來輕微的打鼾聲和翻身的吱呀聲,但仔細一聽又沒了,跟人說也沒人信,于是接著睡。
宿舍里有兩個人申請調(diào)了宿舍,還有一個人正在申請,但是因為新學年開始,這屆新生比高三那撥離開的畢業(yè)生還多,所以一時沒有空余的床位了,這么一來我們宿舍就只剩下五個人了,比女生宿舍那邊人還少,也沒有人進來補充。
趙天海的成績不錯,學習也刻苦,憑自己的努力考進了重點班,不過好死不死還是跟我一個班,真特么的倒霉。
我將橫格紙學許彬的方法貼在了我書柜抽屆的背面,同時還附上了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我叫方明濤,如果哪天我死了,不是自殺,也特么的不是失足。
我這半年來,經(jīng)常下了晚自習以后在校園里的僻靜之處四下游蕩,想找到那個奇怪的女生,有時趙天海在身后跟著我,大部分時間是我一個人,久而久之已經(jīng)形成了習慣,找人反而退居其次了。
找了半年,連影子都沒有見到,要說不灰心氣餒那是假的,經(jīng)常陷入懷疑與自我懷疑,這么做是否值得?
趙天海仍然懷疑我與許彬之死有關,我懶得搭理他。
我從未再去過學校后面的垃圾場,老王頭那種變態(tài)只見一次就夠了。
這半年來學校十分平靜,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該學習的學習,該考試的考試,該離校的離校,熱熱鬧鬧送走考上清華北大的高材生,大張旗鼓招納新生,而那個女生仿佛消失了一般,無論我如何找尋,也從未在我眼前出現(xiàn)過。
難道那個女生已經(jīng)離開了我們學校,去禍害其他學校了?有時候我這么想。
每兩周一次的放風……不對,是假日,我會花上一兩個小時用來上網(wǎng),頂著父母的抱怨,搜尋近期其他學校發(fā)生的跳樓事件,但是由于所有學校都對這種事諱莫如深,官方消息少得可憐,只能從相關的論壇和微博上找到一些真假難辨的流言,試圖確定跳樓的模式是否與許彬相同,但是信息量實在太少,收獲甚微。
時間進入了十月份,風平浪靜已半年,高二的學業(yè)繁重起來,我的時間有限,警惕性也在慢慢下降,去學校僻靜處的巡視頻率也降低了,從一開始的五天四次,到后來的四天三次,再到現(xiàn)在的三天一次……
如果沒有發(fā)生第二次跳樓事件,我想最遲到這學期結束時,我就會停止這無意義的巡視,集中精力在學業(yè)上,畢竟父母出錢掏學費不是讓我當義務偵探的。
如果,沒有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