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彬有備而來,他真的是有備而來,他興奮得臉都漲紅了,因為他想到了一個刁難她的絕好方法,早就把這個方法憋在肚子里,迫不及待地想一吐為快。
他說,明天有語文測驗,我想知道明天試卷上的作文題是什么?
看到這里,我心領(lǐng)神會地微微一笑,如果不是許彬的死讓我心里難受,也許我真的會笑出聲來,甚至?xí)陌附薪^,這真特么的是一個好方法!
試卷這種東西在我們這種“以分論人”的學(xué)校跟高壓線差不多,誰碰誰死,露題這種事,至少在我耳聞的范圍內(nèi),是從未我在校發(fā)生過的,倒是經(jīng)常能押中某年的高考題什么的。
而且,由于明天就是測驗,這女生沒有多余的時間去?;ㄕ?,也不可能說你等我明天給你拿來,要么現(xiàn)在告訴他,要么就承認(rèn)自己辦不到。
許彬說完,就得意洋洋地看著這女生,等著她自己認(rèn)輸,要他換個別的東西。
誰知這女生沉默了一下,說可以,不過請你轉(zhuǎn)過身,不能看。
許彬嘿嘿一笑,說我轉(zhuǎn)身可以,你別跑啊,要不你干脆承認(rèn)自己辦不到就得了,也不是什么丟臉的事,我也不會向外傳的,我沒那么八卦。
聽到他的調(diào)侃,女生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平靜地再次確認(rèn)道,我可以告訴你明天的作文題,不過你要轉(zhuǎn)過身去。
許彬暗道一聲“死鴨子嘴硬”,見她如此堅持,就冷笑著依言轉(zhuǎn)身。
他背對著這女生,等了兩三分鐘,看看手表,等得不耐煩起來,說好了沒?不行我就要走了,一會兒就熄燈。
女生說好了,你可以轉(zhuǎn)回來了。
許彬轉(zhuǎn)回身,左右一看,那女生似乎根本沒有移動過腳步,他說,作文題是什么?
女生說,明天的作文題,是讓你們給正在月球表面上休眠的玉兔號月球車寫一封信,信件內(nèi)容自擬,不得少于800字。
我看到這里,悚然一驚!
沒錯!我記得這次考試!確實是上個月下旬考過的一次作文題!
大家都知道,書信體的作文寫起來比議論文和記敘文難得多,因為通篇都要用“你”來對一個虛擬的人物說話,需要你在文中表達(dá)你的感情,更何況這次的作文題是讓你對一個沒有生命、沒有過去、沒有思想的探測車寫信,將它擬人化,相當(dāng)?shù)目拥?!我這次語文也考得不好,作文更是得了個歷史最低分,老師的評語是信中沒有表達(dá)出感情,干巴生硬。
那年一月份那會兒,反復(fù)休眠、啟動的玉兔號月球車相當(dāng)轟動,占據(jù)了新聞頭條,在微博上很出風(fēng)頭,央視也經(jīng)常播,無非是反映了大國崛起什么的,不過對于我們這種全封閉的學(xué)校來說,不能上網(wǎng)不能看電視不能看報紙,它的影響很有限,很多學(xué)生也只是出于了解時事政治的目的有所耳聞,因此那次語文考試平均分非常低。
我現(xiàn)在知道這個作文題是正確的,但當(dāng)時的許彬并不知道,他聽了之后愣了一下,心里一咯噔,想到學(xué)校確實可能出這種聯(lián)系時事的作文題,因為高考也喜歡出這種題目。
女生背對著他,向后伸出手,又是在向他要錢。
許彬不傻,他沒有因為“可能”而去相信,他說,這個作文題,必須等明天考過之后才知道是不是真的,即使是真的,也只能明天再給你錢。
此時女生表現(xiàn)得很通情達(dá)理,短暫的停頓之后,便點點頭,放下了手,讓開路。
許彬一路小跑回到宿舍,用熄燈前最后的時間刷牙什么的,然后上了床鋪。
熄燈后,許彬久久沒有睡著,他瞪著黑乎乎的天花板,腦子里盤算書信體作文的格式和大綱。
第二天語文考試的時候,試卷剛發(fā)下來,他就迫不及待地翻到最后,去看作文題,果然是玉兔號!
由于胸有成竹,他做前面的題目時狀態(tài)也很好,在這次成績普通低迷的語文考試中取得了相當(dāng)靚眼的分?jǐn)?shù),他的作文還被打印出來給4班發(fā)下去當(dāng)這次考試的范文,平時對他橫挑鼻豎挑眼的班主任也罕見地夸了他兩句。許彬心里這個美啊,就別提了!
不過一到晚自習(xí)的時候,許彬的心里打起了鼓。
同許彬一樣,我讀到這里,心里也打起了鼓。
許彬想要第二天的作文題,那個女生幾分鐘后就告訴了他,與試卷上的題目分毫不差,這是怎么做到的?
能把大西瓜弄進(jìn)來,能弄到考試作文題,莫非這女生是校長他們家的親戚?
不能啊,校長他們家的親戚,會這么缺錢么?非要拿西瓜和試卷來換錢?這不扯淡嗎!每年給校長送禮送錢的人能從校長辦公室排到校門口,他們家會缺錢?
許彬心里很好奇,不過他對這個女生的能力再無質(zhì)疑,到了晚自習(xí)結(jié)束,他坐立不安地在教室里又多等了十分鐘,等其他人都走完了,抓起書包向老地方奔去。
那個奇怪的女生仍然等在那里,就仿佛從來沒有移動過位置。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許彬一路小跑過來,氣喘吁吁地問。
女生只是向他伸出手,說請付錢。
許彬緊張地掏出錢包,問多少錢?他不知道女生是怎么定價的,萬一她報出個他付不起的數(shù)字怎么辦?
女生說,五十塊。
許彬有些肉疼,不過總算是松了口氣,從錢包里拿出五十錢給她。
女生手掌里攥著錢,又問:你還想要什么,要什么我就給你什么。
在這個物價飛漲的年代,五十塊買考試的作文題目,值不值?絕對值!沒有更值的東西了,所有上過學(xué)的讀者們心里都有數(shù)!
許彬在這時候還是保持著理智的,我們幾乎天天有考試,如果他是一個富二代,那完全可以讓這個女生把每張試卷的題目都弄出來,可惜他就是H市一個普通家庭的孩子,心知偶爾弄一次試卷還行,每天都弄,是絕對不可能的,他負(fù)擔(dān)不起這價錢。
在誘惑面前,他表現(xiàn)得像個爺們,使勁咬咬牙,他說,不用了,我不需要什么了。謝謝你,不論你是怎么做到的,我還是得謝謝你。
許彬以為這女生不會就這么輕易讓他走,也許會像大街上的推銷員一樣,拉住他給他推薦一些別的東西,或者打折啊降價促銷啊,什么的。
但這個女生根本沒有那樣做,沒有強(qiáng)買強(qiáng)賣,很干脆地閃身讓開了去路,許彬這次對她點頭致意,說了聲再見,然后向宿舍樓小跑。
剛跑出兩步,女生在后面幽幽地說,如果你以后有想要的東西,就來這里,我會在這里等著你的。
許彬呵呵一笑,再次說,不用了,這次謝謝你了,拜拜。
他心中有某種不舍,不知道是對這個女生的不舍,還是對她神奇能力的不舍,又或者是想看一看這女生長什么樣,但他還是努力克制住自己回頭的沖動,義無反顧地跑遠(yuǎn)了。
事情如果就此結(jié)束,只會成為許彬漫長生命中一段小小的插曲,當(dāng)他子孫滿堂行將就木的暮年時節(jié),也許會偶爾回想起他的青蔥時光里曾經(jīng)在校園里遇到過一位神奇的女生,把這段故事講給孫子和孫女聽。
但這不是許彬生命中的小插曲,而是他的臨終絕唱!
我看到這里,知道事情絕不會這么簡單,也絕不會就這么結(jié)束,否則許彬就不會以隱秘的方式留下這張橫格紙,也不會跳樓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