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風(fēng)餐露宿啥的對我來說已經(jīng)是家常便飯了。太陽西垂的時候,我和師父躲在崖窩里撕著燒雞,咬著饅頭,談?wù)撝垂ダ涎诺氖?。不得不說,大兵買的燒雞和香腸太贊了,簡直就是野餐必備,老少咸宜。要是真聽師父的,我只有啃咸菜的份了。
師父吃得也挺香,“世道真的不一樣了,這些東西在十幾年前有錢都沒地方買去。真像是回到年輕時候了,當(dāng)時日本鬼子還沒來呢,我們過的日子是相當(dāng)?shù)淖虧櫚?,哈?hellip;…”
看吧,我為啥說師父老了呢。像這種屁大的小破事,師父之前是根本不屑于感慨的。要是我沒出息的說一些沒見識的話也就算了。不過是吃了頓燒雞而已,師父竟然聯(lián)想到了他的年輕時代。唉,不知道師父的病什么時候才能痊愈,看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心里真的很是不安。
我們現(xiàn)在所在的地方距離村子八十里,按照師父的計劃,這里是我們的第一站。在這里,我們將完成“造鬼”這件事。首先要做的是等待接生婆的死亡,然后搶在王大夫和李嫂把接生婆挫骨揚灰之前,搶到接生婆最后殘存的能量,將其造成鬼身。
有人可能覺得奇怪,我上來說我們是儒家的捉鬼分支,可是又經(jīng)常提到咒語、畫符、法術(shù)、黃紙和桃木劍啥的,這貌似跟道家也沒啥區(qū)別嘛,我們?nèi)寮易焦碚叩奶貏e之處在哪兒?
我想了想,這個問題真得好好交待一下。
有個詞叫“殊途同歸”,意思是通過不同的途徑,到達(dá)同一個目的地。天下各個驅(qū)鬼派別都號稱是“懲惡揚善,驅(qū)鬼除惡”的,為了達(dá)到“驅(qū)鬼”這個目的,都各自研發(fā)了好多標(biāo)志性的東西。但就算是這些標(biāo)志性的東西,在外行人看來也會覺得差別不大。所謂“殊途”,到底有多大的差別,很多人都會表示懷疑。
其實不光是迷信行當(dāng),就連科學(xué)領(lǐng)域也有類似的現(xiàn)象。記得大學(xué)教授跟我們吹噓他的研究成果時,往往是一副鉆到空子、小人得志的市儈嘴臉。其實真的是他們成功鉆到空子了嗎?這個當(dāng)然不好這么說。只能說方法很相近,我們這些外行人很難分辨。而造成這種不同的根本原因,是思考方法和指導(dǎo)思想的不同,說的再高大一點兒就是頂層哲學(xué)的差異。
我們?nèi)寮因?qū)鬼者的核心思想就是“造鬼論”。所謂的造鬼論,就是認(rèn)為天下本無鬼,所有的鬼都是人為在作亂,所有的鬼都是人類創(chuàng)造而成的。每只鬼的背后,都藏著一個控制者。鬼的存在,只是背后控制者實現(xiàn)目標(biāo)的手段。所以,驅(qū)鬼就是和鬼背后的人斗法!
當(dāng)然,也存在老妖婆那樣,在被創(chuàng)造了百余年之后能創(chuàng)造其他小鬼的強(qiáng)悍老鬼。師父甚至說,曾經(jīng)還有鬼殺死了它的創(chuàng)造者。這個說法給我嚇了一跳,但后來一想,有可能是師父為了警告我不要胡亂造鬼而編的瞎話。反正到目前為止,我還沒見過這種情況。
拿我們村接生婆舉個例子,老太太馬上就要死了。按照其他派別的說法,人一死,鬼魂就會離開尸體。要是有啥怨念,鬼魂就會流連世間,怨氣大的還會為惡作亂,禍害人間??晌覀儏s認(rèn)為,人死之后只是有一種能量離開身體。這種能量只存在少許的意識本能,卻沒有任何的行動力。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把這道能量收集起來,創(chuàng)造成鬼怪的模樣,那么這種能量跟放出的屁也沒啥區(qū)別。甚至連屁的殺傷力都不如。
接生婆對我們的反攻很重要,所以不能把她死亡后的能量當(dāng)成屁一樣給放了,必須盡快搶過來,創(chuàng)造成鬼,為我們所用。
吃完了野餐,師父便架起了鬼戥子。只見師父把鬼戥子往空中一扔,提繩就像被釘在空中似的一動不動了。鬼戥子以提繩為支點,一端起一端落的上下擺動著。師父口中念念有詞,在秤鉤一端指定了接生婆,然后在秤砣一側(cè)小心打平。
等鬼戥子平衡之后,師父說:“你就睡在秤砣下面。”
“哎。”我痛快的答應(yīng)一聲,就躺在秤砣下面。可是躺下之后,看著忽忽悠悠的秤砣突然感覺有點不對。
這時一陣風(fēng)吹來,我嚇得一骨碌閃開身子,“師父,待會兒風(fēng)大了,秤砣會不會掉下來?”秤砣掉下來肯定會砸到我,黑乎乎的秤砣無異于懸頂之劍啊。
師父示意我沒事,讓我繼續(xù)躺下,“放心,我距離鬼戥子不超過十米,除非刮臺風(fēng),其他的小風(fēng)是不會破壞鬼戥子平衡的。”
“噢,那還差不多。”我又重新躺下。
師父分別指著鬼戥子的兩端,“你不用擔(dān)心風(fēng)的問題,因為這次的平衡連接的是接生婆的生死。只有那邊的接生婆死了,這邊的秤砣才會掉下來。”
“???”我又閃開身子坐起來,抬頭看著師父,“那還是會掉下來?。?rdquo;老頭兒到底安的什么心,這是非要讓秤砣砸我一下啊。
“對啊,當(dāng)然會掉下來。你睡在秤砣下面,就是為了幫我預(yù)警。要不然咱倆都睡著了,怎么知道接生婆什么時候死掉?”師父掰著指頭跟我說:“不知道接生婆什么時候死,我就不能及時搶到她的靈;得不到她的靈,也就不能用她造鬼了。所以你今天的任務(wù)相當(dāng)重要啊,徒兒!”
“重要?合著我就是一個鬧鐘???”太不公平了,我心氣不順地說。
師父拍了拍我的肩膀,“野外條件有限,但凡有個鐵盆銅鑼啥的也用不著犧牲你了。沒辦法,你就暫時委屈一下吧!”說完,師父就躺在一旁不再管我。
我對著師父的背影作勢揮拳,心說你這個老頭兒啊,虧得我還一直擔(dān)心你呢,你也真舍得我。我抬頭看著黑乎乎的秤砣,琢磨著這東西砸下來應(yīng)該很疼吧。但還是無奈地躺在秤砣下面。
我猶豫了一下,最后沒舍得腦袋,把胸腹部分讓出去當(dāng)成了靶子,只等秤砣轟然落下。
我的心也真大,沒一會兒就睡著了。天快亮的時候,我終于被秤砣砸醒,肚子像挨了一記重拳。
“師父!”我不敢忘記我就是個鬧鐘,忍著疼痛急忙叫醒師父,“快快快,接生婆死了!”
師父一骨碌,翻身而起,身子沒打彎就直挺挺地站了起來,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打開天眼,只見師父伸手一招,鬼戥子和落在地上的秤砣便嗖的一下飛回他手中,然后將秤鉤對準(zhǔn)村子的方向。師父凝神用勁,秤桿在他手中變成一道瘋長的光影,勾連起兩個空間。時空杠桿,就此啟動。
師父飛速移動秤砣,秤桿上的吉星打出點點光芒,道道沖天,當(dāng)秤砣越過平衡點時,杠桿光芒猛然收束,迅速回轉(zhuǎn)。師父伸手一抓,一團(tuán)黑色的氣息朝他手中匯聚而去,一眨眼的功夫就把接生婆的死靈收住。
師父把鬼戥子扔在一旁,手中抓著一團(tuán)黑乎乎的東西,像棉絮似的。
“這就是接生婆的靈?”我也曾抓過不少的靈,就是這種惡心的絮狀物。
師父盤坐在地,“沒錯,看好了,這是第二次給你演示造鬼之術(shù)了!”
“第二次?”怎么可能是第二次給我演示造鬼之術(shù)呢,我疑惑著看向師父。只見師父盤坐在地,手中的動作越看越覺得眼熟。
“天吶!”我這才知道,原來師父創(chuàng)造長衫小劍奴的手法也是“造鬼之術(shù)”。我真是該死,那天我光顧著注意四周了,卻沒留心師父的手法。想到這里,我不再分心,專注地看著師父的一舉一動。
等師父收手時,已經(jīng)日上三竿。接生婆的鬼魂乖乖地伏在師父跟前,一動不敢動。鬼都是人造的,還分什么白天黑夜啊。在我的操蛋世界里,白天照樣見鬼。
我看到師父的額頭滲出了一層汗水,“師父,你還好吧!”
師父一伸手,示意我是不要說話。我一想也對,師父受傷的事,還是不要當(dāng)著老鬼面說了。萬一這老鬼真敢反噬主人就麻煩了。
“接生婆,我們又見面了。”師父對接生婆的鬼魂說。
“主人,我聽從您的驅(qū)使。”接生婆微微抬起身子,然后又恭敬地伏在地上。如今她已經(jīng)是師父的奴隸,不再像活著的時候那樣猖狂了。
“今天,你隨我們一起回村。”師父說道。
“是。”接生婆說完,化成一道黑氣,鉆進(jìn)師父的春曉囊。
師父收起春曉囊,我們又吃了早飯,然后才下山到路上去攔車。一路上,雖然沒有看到探馬小鬼,但為了保險,我和師父依舊使用著隱身法?;氐洁l(xiāng)里時,天已經(jīng)快黑了。師父帶我來到上次居住的小窩棚。一個月過去了,山上的蘋果早已經(jīng)收光,如今再也不怕被狗蛋他爹看見了。
師父放出接生婆,“村里的人你最熟了,哪家的婆娘舌頭長,哪家有認(rèn)老樹做干娘的,你都了如指掌吧!”
接生婆跪在地上,“回主人的話,這些人奴才大概都知道。您想讓我做什么,盡管吩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