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哈哈!”
我興奮地爬上越野車,新奇的這摸摸那看看,贊嘆不已。心說難怪老王厚著臉皮也要開。一坐上這種霸氣外露的車,果然感覺自己強大了許多。
老王雖然不敢快開,但還是轟著大油門,越野車哇哇叫著就沖進(jìn)了村子。后面揚起一路煙塵。
路兩旁聚了好多出來看熱鬧的村民。村民們?nèi)宄扇旱鼐墼谝黄?,望著越野車贊嘆不已。
“這就是縣長?”“對啊,看人家這排場多大!”“嘖嘖,人和人就是不一樣??!”……
我看到副縣長像一尊佛似的安穩(wěn)地坐在車上,臉上始終保持著威嚴(yán),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我一想也是,人家要是真打算低調(diào),還能從縣人武部借軍車?
村民們看見我?guī)熗絺z也坐在車上,他們更加意外了。
我心里暗自得意,哈哈,你們沒想到吧,被你們驅(qū)趕出去的人竟然這樣回村了。于是也想學(xué)縣長的樣子,可是我怎么沒辦法把逼裝的那么渾然天成??h長不愧是縣長啊,我是裝不過他。
我側(cè)頭看了看師父,原本以為這是他揚眉吐氣的時刻,可是卻發(fā)現(xiàn)師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興奮。他只是靜靜地看著車窗外,神情當(dāng)中似乎帶著些許無奈,也帶著憐憫。
后來我問師父時,師父這樣跟我解釋——
他說,在權(quán)利和輿論下,村民們不過是烏合之眾。像墻頭草一樣的村民們怎樣并不重要。
我一想也對,在我們目前的迷局當(dāng)中,那清末老妖婆才是所有問題的根源,與村民們賭氣毫無意義。
但是我又一想,讓村里人知道我們還沒有失敗也是很有必要的。所以回想起來,副縣長當(dāng)天高調(diào)的進(jìn)村方式,正好替我們傳達(dá)了這個意圖。
車一路轟鳴,終于開到村長家。鄉(xiāng)長先乖乖地下車,然后村長也哈巴狗似的下車,小跑著進(jìn)屋去,把那五萬塊錢拿出來原樣奉還。
老王看著熟悉的錢兜子,認(rèn)出是他給我們的那五萬塊,便狠狠瞪了村長一眼,把“窮山惡水出刁民”又說了一遍。然后對我?guī)煾刚f道:“大師,我還是那句話,你這種人才,何必在這個鬼地方受委屈呢?”
師父呵呵一笑,說道:“看來,是得去城里住一段了。”
其實那天早上,師父原本就要帶我離開的,就那么悄悄的走。但是沒想到副縣長竟然來了,這才搞得這么熱鬧。
村長往車?yán)锾筋^,厚著臉皮說道:“那個,李先生,你就安心跟縣長進(jìn)城,家里的事都包在我身上。我會盡快組織人手,把你家的房子蓋起來——只是,你看啥時候動工比較好呢,你得給選個好日子啊?”
村里人每逢動土都要找?guī)煾竵頁窦铡,F(xiàn)在給師父蓋房,也來請師父找時辰,這原本是件再合理不過的事情,但我越想越覺得滑稽。
“蓋房子不著急,等我回來再說吧。”師父大概是怕蓋房的時候有人惡意破壞,便讓村長暫時不要動工。
“那你啥時候回來?”村長盡量積極地表現(xiàn)著。
“一個月后。”師父說道。
“那行,就等一個月。我這邊先準(zhǔn)備……”村長連連點頭。
“傻比!”老王罵了一句,不耐煩地?fù)u上車窗,一腳油門車就竄了出去。這一腳油門的力度大得給副縣長都嚇了一跳。
村長和鄉(xiāng)長被車屁股噴出的黑煙嗆得一陣咳嗽,還不忘對著絕塵而去的越野車不住地?fù)]手。
顛簸當(dāng)中,我琢磨著師父的話,心說一個月后,不就是接生婆的死期嗎!師父當(dāng)時說要順?biāo)浦?、將計就計,不知道他要怎么利用接生婆的死。我看了看師父,他的臉上已?jīng)恢復(fù)了一如既往的平靜。這一回我不想問了,決定拭目以待。
在村口,我又看到了弟弟。這次不是魂魄,而是他的肉身。他大概是聽從了師父的忠告,不再胡亂離體了。
弟弟正滿意地對著我們的車揮手,臉上帶著如愿以償?shù)纳袂椤M莻€天真的臭小子,我當(dāng)時心里一暖。我這時才覺得,其他的都是狗屁,有弟弟的告別就足夠了。
車開了好一陣,老王終于忍不住了,開口說道:“我說,老同學(xué)啊,你就別端著架子了。昨天你那么著急的去找我,讓我給你介紹大師,害得我連夜開車送你過來。現(xiàn)在大師就在你跟前,你怎么反倒不說話了?”
副縣長嘆氣一聲,“唉,老王啊,你就別挖苦我了。我不是不想說,實在是……不太好說……”
這時的副縣長滿臉愁容,已經(jīng)不再像在村里時那么神氣活現(xiàn)了。能在兩種狀態(tài)間轉(zhuǎn)換得如此自如,我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
突然間,副縣長竟然沒來由地笑了,說道:“大師,你說我一個分管教科文衛(wèi)的副縣長,竟然大老遠(yuǎn)的跑到鄉(xiāng)下去請一個陰陽先生。你說,這事兒諷刺不?”
“老同學(xué),你當(dāng)著大師的面,怎么好這么說話?”老王聽了覺得副縣長的話有點唐突,似乎是怕師父見怪,便用責(zé)怪的口氣說了句調(diào)和的話。
可是師父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笑道:“諷刺,的確諷刺。但是鬼怪之事,本來就是對活人的諷刺!”
“鬼怪之事……本來就是對活人的諷刺……”
副縣長琢磨著師父的話,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頭說道:“大師,你這話真的說到我的心坎兒里了。”
師父說道:“恕我斗膽妄自猜測,不知縣長的苦惱是不是跟子女有關(guān)?”
“?。?rdquo;副縣長有些吃驚,不敢相信地望了望老王,然后又看著師父說道:“這……大師都能算出來?”
師父說道:“縣長見笑了。其實不是所有的事都用算的。我看縣長官運亨通,事業(yè)運正隆,因此斷定縣長的煩惱肯定不是來自事業(yè)。但是縣長又不辭辛苦,連夜驅(qū)車數(shù)百里,只為尋求解救之法。這種苦心,恐怕只有為人父母的才會有吧。因此,我才敢斷言,縣長的煩惱必定源自子女。”
副縣長哀嘆一聲,搖頭說道:“大師猜得不錯。是我的兒子,那個臭小子簡直愁死我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老王苦笑一聲,說道:“我為女兒愁白了半腦袋頭發(fā),縣長也經(jīng)常為了他兒子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啊——呵呵,但我這老同學(xué)不愧是縣長,承受壓力的能力就是強。要不是聽說大師治好了我女兒,恐怕他還在硬挺著呢!”
副縣長說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老同學(xué)就不要挖苦我了。要是再挺下去,不僅我兒子就廢了,我也要完蛋了!”
縣長說這話的時候,悲傷得就像一個丟了玩具的孩子。他這樣的表現(xiàn)讓我十分意外。因為這和他給我的第一印象的差別太大了。
今天第一次見到縣長,他給我的印象就是一個有權(quán)而且高調(diào)的人,一進(jìn)村兒便所向披靡。那些讓我吃盡苦頭的人,在他面前都成了哈巴狗。當(dāng)然了,至于他是好官還是壞官另當(dāng)別論,因為當(dāng)時我還沒有分辨的能力。
總之,當(dāng)副縣長面色凝重地講述他兒子的時候,我還是很震撼的。心說原來位高如縣長,也免不了和我們師徒一樣,有不盡的煩惱。
原來這位副縣長姓高,和老王是師范的同學(xué)。分配工作后只干了不長時間的教學(xué),便開始做教育行政工作,漸漸的做到了校長,后來進(jìn)入教育局工作。老高仕途坦蕩,一路升遷,直到成為今天分管教科文衛(wèi)的副縣長。
高副縣長有個兒子,今年剛剛升入高二。別看這位小高剛進(jìn)高中一年多,卻因為打架不要命、下手狠闖下了不小的名頭。尤其是在被派出所叫去三次,而且都被他爹撈出來之后,他便成了學(xué)校里不折不扣的小霸王,人送外號“高衙內(nèi)”。
高副縣長說,他兒子在進(jìn)高中之前,不說是個模范青年,也是個彬彬有禮的好孩子,成績也一直名列前茅。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這孩子進(jìn)入高中之后就變了。不僅成績直線下滑,人也好像也突然變壞了。
晚上的時候,小高經(jīng)常躲在自己屋子里,還在房門上貼了“閑人免進(jìn)”,把父母隔離在他的世界之外。
高副縣長的老婆說,她隔三差五的便能聽到兒子在房間里咯咯的偷笑。敲門問兒子怎么了,兒子會不耐煩地說,“沒事,別管我。”用不了多長時間,那奇怪的笑聲又會再次想起。
剛開始的時候,高副縣長還不信。后來他親自見到一次,終于被嚇倒了。他也是從年輕的時候過來的,小男孩在自己屋里干的那些事他也都懂。但是這樣咯咯的笑,高副縣長就不能理解了。而且聽著兒子的笑聲,他越來越覺得脊背發(fā)涼。
“老高,咱兒子是不是……撞上鬼了?”高副縣長的老婆終于先說出了這句話。
“瞎說啥呢!”高副縣長雖然喝住了老婆,但他的心里卻深深埋下了疑惑的種子。他知道,其中必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