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肥仔的談話一直持續(xù)到后半夜,最后肥仔鼓動我跟他一起鄭老的屋子撬開那口棺材看看里面究竟躺著誰,由于我個人對那口棺材里的人很感興趣,所以就沒有反對。肥仔很滿意,就喋喋不休地開始講述他的宏偉計劃。他大致上的意思就是等鄭老出門的空當(dāng),我們一個負責(zé)在門口把風(fēng),以防鄭老隨時回來;一個負責(zé)干體力活,撬開棺材一探究竟。我自告奮勇去門口把風(fēng),像開棺這種既需要體力又需要耐力的缺德事就交給了肥仔,他也欣然同意了我提出的想法。
商定好這些之后,我才回到自己的房間,屋子里彌漫著淡淡的清香。我看到那件紅色的旗袍平鋪在書桌上,而那個配套的香囊則掉落在桌腿旁邊。看到它們,我又想起了殯儀館里躺著的那具絕美女尸,還有藏在我內(nèi)褲里的那塊屬于她的血玉。
肥仔昨晚一直抱著那件旗袍,想必沒注意到那只掉落的香囊,我走到它跟前,小心翼翼地將它撿起,放入了抽屜。想著這東西應(yīng)該值不了幾個錢,就先自個兒留著當(dāng)個紀念吧。我正準(zhǔn)備把那件紅色的旗袍給肥仔送過去,沒想到他自己倒是來取了,這貨記性好得驚人,特別是跟錢扯上關(guān)系的,壓根就不會忘。
“我正打算給你拿過去呢。”
肥仔笑瞇瞇地說:“哪能勞駕您啊,正所謂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我當(dāng)時困得要命,沒工夫跟他閑扯,把旗袍塞給他之后就臥床睡覺了,可是剛閉眼不久,就聽到了連續(xù)不斷的貓頭鷹的叫聲,而且聲音凄厲恐怖。我裹著被子推開窗往院子里看,過了幾秒鐘肥仔也推開了窗,我打趣道:“喲,這可不像你作風(fēng)啊,平常不是睡得跟死豬一樣雷打不動的嗎,怎么這會兒一鳥叫聲就把你吵醒啦。”
“我他媽也奇怪啊,睡得好好的耳邊就響起貓頭鷹的叫聲,而且那聲音清晰得就像是停在我床邊叫似的。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床頭啥也沒有,倒是聽到你推窗的聲音,所以就起來看看。找著那鳥停哪兒了嗎?該不會在我們屋頂吧?”肥仔緊張兮兮地抬頭向上看了看,上面是屋檐,根本看不到屋頂?shù)那闆r,我嚴重懷疑他腦子被門擠過,要不然怎么會做那么蠢的事,就算沒有屋檐,正常人也沒法看到自己頭頂?shù)臓顩r。
“別看了,在對面呢。”我指著對面鄭老居住的那個屋子的房頂,那只碩大的貓頭鷹就光禿禿地立在一角,我能感覺到它那雙閃著綠光的眼睛正在凝視著我和肥仔,正如我們在專注地看它一樣。肥仔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拍著胸脯說:“還好在對面,媽的,嚇?biāo)牢伊?。這鳥一叫就要死人,我勒個去,那豈不是……”肥仔轉(zhuǎn)頭看向我,自言自語道:“不會吧,應(yīng)該不至于吧。不過,要是他出事了,我們的房租是不是就永遠不用付啦……”
“你就不能說點人話嗎?!”雖然我也很想住在一個免房租的地方,可我們也不能因此就詛咒人家出事啊。我關(guān)上了窗,繼續(xù)躺回床上睡覺。那一夜,噩夢不斷,我總覺得有個穿旗袍的女人坐在我的床沿梳頭,而且她的發(fā)絲還觸碰到了我的面頰,癢癢的。我不清楚那是夢境里的場景,抑或僅僅是我的錯覺,但由于真的很困,我也就沒去多想。
天亮?xí)r,我睜開迷蒙的雙眼,看了一眼床邊的位置,白色的床單上竟然真的有幾根細長的女人頭發(fā)。難道那不是錯覺,而是真的有個女人坐在我床上梳頭?我環(huán)顧四周,尋找著發(fā)絲的主人,可房間里除了我再無別人。房門是好好地從內(nèi)反鎖著的,那么那個女人是怎么進來的?難道她不是從門外進來的,而是本身就在這房間里?我驀地回憶起肥仔在我這打地鋪時說過的話,他讓我清掃清掃床底下的灰塵,當(dāng)時我們還看到了一對閃著光的眼睛,莫非那女人就在床底下?
我的大腦頓時不受控制地跳出“背靠背,一起睡”這樣一句恐怖瘆人的話。上次有肥仔坐鎮(zhèn)我還敢往床底下看看,如今就我一個人在房間里,我沒那個膽量,只想快點起床往外跑。我迅速穿好衣褲跳下床,頭也不回地沖過去打開房門,到了房門口才朝床底下瞄了一眼,不看還好,看完之后真的是脊背發(fā)涼,手心冒汗。我猛地拍著肥仔房間的門板,吼著:“肥倫快開門,出事兒了,出大事兒了。快開門!”
肥仔光著膀子光著腳揉著惺忪睡眼開了門,打著哈欠抱怨道:“新來的,你這是要作死啊,大清早的吼什么吼啊,老子正做著春夢呢!剛摸著人家姑娘的大腿,你他媽就在這亂吼。”
“真出事兒了。”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你去我房間看看。”
“到底什么事兒,干嘛搞得神神秘秘的?”肥仔一邊跟在我后面,一邊還在責(zé)怪我擾了他的春夢。我站在自己房間的門口,指著床前那雙擺得整整齊齊的繡花鞋。那鞋子鞋尖朝外,鞋跟正對著大床,就像是有人曾經(jīng)坐在那兒一般。肥仔揉了揉眼,仔細盯著那雙鞋看,隨后張大嘴巴說:“那不是‘鬼谷’里那雙繡花鞋嗎?”
我點頭說是,就是那雙莫名其妙出現(xiàn)在我們運尸車里,被我們?nèi)釉诎氲郎系睦C花鞋。肥仔不敢相信地問我:“你他媽什么時候又跑去把它撿回來了?”
我搖搖頭,“我躲都來不及,還撿它干嘛呀!我是早上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它在那兒的,我懷疑有什么東西一直在這房間里……”我又把自己昨晚做的夢跟肥仔說了一遍。肥仔聽懂了我的意思,說道:“你覺得這繡花鞋是那個坐你床頭梳頭的女人留下的?可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呢?難道是看上你了?”肥仔對著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叉著腰托著下巴沉思了片刻,我以為他有重大發(fā)現(xiàn),結(jié)果我錯了,他講了一堆廢話:“我看你相貌平平,質(zhì)量一般,連人都不一定喜歡你,更何況是鬼。除非……”
每次肥仔一說話,特別是損人的時候,我就十分想往他嘴里塞一大坨的牛糞,反正他的嘴那么臭,再多點牛糞味也無所謂。我強忍著沒罵他,問道:“除非什么?”
肥仔眼珠子一轉(zhuǎn),笑著說:“除非那鬼眼瞎!”
“我沒空兒跟你開玩笑,那鞋子就平白無故地跑到我房間來了。”我終于沒忍住給了他一腳。
肥仔卻壯著膽走進我的房間,竟然毫無畏懼地拎起那雙繡花鞋,還從里到外檢查了一遍。我說過,他一抬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果然如我所料,他是打算把繡花鞋和旗袍組成套裝賣,他沖我嘟嘟嘴:“既然是它自己送上門兒的,我們就別拒絕人家的好意,有了這鞋子,那旗袍的身價起碼能翻個倍。我中午就去詢價,盡早把它們賣出去,免得夜長夢多。等這鞋子一出手,估計那梳頭女人也就不來找你了。”
“希望是這樣。”目前,我也只能期望肥仔所說的是對的,那女人是跟著繡花鞋走,而不是跟著我。但我仍無法理解的是為什么那雙繡花鞋好端端的會出現(xiàn)在我的房間里,就像當(dāng)日無端地出現(xiàn)在運尸車里一樣。我總覺得從“鬼谷”出來就一直有個人在跟著我,她就像我的影子一般存在著,窺視著我的一切。
肥仔拿著鞋子回到他自己的房間又躺床上瞇了一會兒,我則簡單地洗漱了一番,也沒敢在房間多呆,生怕房間里還有什么“東西”,直接到院子里等肥仔起床一塊兒去上班。清晨的風(fēng)有幾分寒意,我看了一眼時間,平日里鄭老這個點已經(jīng)起床扛著鋤頭往外走了,可今早卻一直不見動靜。雖然催命鳥一叫就有人要喪命是早就預(yù)料到的事,可若真的發(fā)生了,還是讓人有些難以接受。我定神看著鄭老的屋門,遲遲沒有打開,直到肥仔都整理好個人形象下樓了,那門依舊緊掩著。
“肥倫,那屋子里完全沒動靜,他可能已經(jīng)……”我沒有說完后面的話,但肥仔已經(jīng)了然于心,接著我的話題說道:“要不敲門看看。”我們倆躡手躡腳地走到屋門前,伸手拍了拍陳舊的門板,許是用力過度,屋門直接被我們敲開了。屋子正中那口偌大的棺材立刻映入我們的眼簾,我和肥仔大聲喚道:“鄭老,你醒了嗎?”
屋子里靜寂無聲,無人應(yīng)答。我和肥仔又叫了幾聲,仍舊沒有回應(yīng)。于是我們倆決定掀開簾子往內(nèi)屋走。簾子的后面是一條幽深的長廊,漆黑一片。
“你先幫我拎著旗袍和繡花鞋。”肥仔把手里那個黑色的袋子交到我手里,自己則從口袋摸出火柴劃了一根,微弱的亮光僅能照到我們眼前幾步路,他說這樣根本看不到東西,于是又回到雜貨庫翻找蠟燭,經(jīng)過他翻箱倒柜之后,終于在某個柜子里找到了幾根蠟燭,他點燃兩根,一根遞給我,一根自己握在手里,借著蠟燭的光,我們朝著深邃幽暗的長廊邁出了步伐。
長廊的兩側(cè)都是木板,木板上涂飾著奇怪的花紋,以及一些我和肥仔都看不懂的圖畫,看上去很像是某種古老的儀式,不過我和肥仔都一致認為這種儀式不是用來祈福的,而是用來懲處有罪之人的,因為當(dāng)中有一些恐怖血腥的場景,剖腹、割頭顱、挖眼、剝?nèi)似?hellip;…看到這些,我和肥仔更加肯定鄭老不是個普通人。
肥仔猜測道:“他會不會是以前那種巫師之類的后人?”
“他是不是巫師后人我不清楚,但肯定不是看上去那么簡單的人,至少他不是一般的種田人。”記得昨晚劉師傅也問過他究竟是什么人,為什么會知道“封棺驅(qū)靈”?按照劉師傅的說法,懂得此法的必定是劉基后裔,而劉師傅也強調(diào)說目前整個文成就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這種秘術(shù),那么鄭老是從何而知?一切的答案似乎都藏在這長廊的盡頭,但我和肥仔距離那個答案越近,不祥的預(yù)感就越發(fā)強烈,我總覺得有什么事情將會發(fā)生,而且是不好的事情。
我突然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我對肥仔說:“肥倫,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的,總覺著有點不對勁兒?”
“那是心理作用。你不是也想見識一下催命鳥的詛咒傳說嗎,看看它到底是不是像人們傳的那樣停在誰家屋頂誰家就要死人。”
“可我們這樣未經(jīng)允許就闖進別人的屋子,不太好吧。”
“誰說我們是未經(jīng)允許?我們可是在外面叫了很久了,只是沒人答應(yīng)而已。來都來了,別那么多廢話,想知道鄭老的秘密就跟上。夠幸運的話,沒準(zhǔn)兒連劉師傅的秘密我們也一并破解了。”
我舉起蠟燭,緊緊跟隨肥仔,他的影子被燭光照得斜射到木板墻上,我又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影,一胖一瘦的兩個人影在木板墻上向前緩慢移動。但之后的一幕讓我嚇得直出冷汗,兩腿發(fā)軟,腳底發(fā)麻,竟然像被萬能膠定住了一般,無法動彈半分。
木板墻上那一胖一瘦的人影其實不是兩個人,而是三個人!因為那瘦長的人影是疊影,我也是在移動中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影子里竟然分離出另外一個披著長發(fā)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