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洛陽,今年二十九,目前最大的煩惱是電費快交不起了,以及可能馬上要沒命了。
現(xiàn)在,我的面前站著一個人。
或者說,曾經(jīng)是人的東西。
它穿著幾十年前的工程服裝,渾身濕透滴水,帶著一股河底的腥臭和腐朽。
皮膚泡得腫脹發(fā)白,眼眶里沒有眼珠,只有黑漆漆的眼洞。
它堵在檔案館唯一的出口,喉嚨里發(fā)出咕嚕咕嚕的怪響。
我知道它,檔案【乙卯-327號】。
三天前,城外老橋墩下淹死了個年輕人,死狀蹊蹺,我就知道是這老伙計又不安分了。
我費了老大勁,還差點被淹死,這才把它引到檔案室門口。
按規(guī)矩,我需要歸檔。
當然不是把它塞回檔案袋就行,得用館里的特殊墨錠和毛筆,在對應檔案上寫下他的真名和特征,完成記錄。
這樣才算暫時安撫住這玩意。
問題是這B玩意兒生前叫什么?我他媽哪知道?
“哥們,商量下,你自己回去躺好成不?我這個月水電費還沒著落呢,沒空和你掰扯。”
我試圖講道理,同時慢慢往后挪,手指摸向口袋里那半塊爺爺留給我的板磚,哦不對,是墨錠。
這東西是爺爺留給我檔案館的時候一同給我的,也是給這些鬼東西歸檔的時候用的,據(jù)說能把鬼拍暈。
那倒霉玩意似乎不太愿意聽我講道理,猛地一下?lián)溥^來。
“操你媽逼。”
我罵了一聲,心一橫直接拿著墨錠對著它的頭上就狠狠拍去。
“嗷~”
它發(fā)出一聲痛呼,身上被我拍得黑氣亂冒。
我一看有效果,連忙又狠狠得拍了幾下。
“嗷嗷嗷嗷嗷嗷~”
終于在我的不斷努力下,它好像有點要再死一次了,抱著頭趴在地上。
“媽的,給我老實點,叫什么名字?哪一年的?”
我看著它差不多快掛了,就從桌子上拿來【乙卯-327號】檔案,抽出一張空白的檔案紙。
“咕嚕咕嚕。”
它的喉嚨好像說不了話,一直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手卻慢慢的在地板上比劃起來。
“朱...建...國?”
我看著它一筆一筆的寫出自己的名字,這才猛得想起之前調(diào)查時看過的一份舊報紙。
“朱建國,一九七五年,化肥廠上班,是不是你?”
檔案紙發(fā)出一陣微光,變得滾燙。
它也跟著發(fā)出一陣哀嚎,整個形體猛地扭曲,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扯向檔案,最后化作一縷黑煙,被吸入紙頁之中。
紙上,緩緩浮現(xiàn)出幾行新的字跡,墨跡未干。
【朱建國,1942年生人,1975年死于溺水...】
終于解決了,我喘著粗氣,小心翼翼的把檔案紙封好,然后又去抽屜里拿出一個造型奇特的印章,又翻出用朱砂特制而成的印尼。
哈了哈氣,然后重重的印在檔案袋的封口上。
歸檔!
一個大大的封字。
“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
我把檔案袋插回對應的檔案柜里,像是說給它們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
沒有東西回應,只有小青的聲音懶洋洋地從二樓傳來。
“小洛陽,動靜小點,吵到我追劇了。”
我抬頭,看見她不知何時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二樓樓梯口,正捧著我那臺舊平板緩緩走來,屏幕的微光映著她極美的側臉。
她就是小青,一條千年的蛇妖,白素貞的妹妹。
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檔案館的,更不知道她為什么會入檔。但是她和其他入檔的東西不太一樣。
除了離開檔案館需要我同意以外,她在館里是完全自由的,跟那些被封存的不同。
“姑奶奶,剛才差點要命了,您也不說搭把手?”我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她連看都沒看我一眼,“一條小水魈都收拾不了,你還好意思當守館人?丟不丟你爺爺?shù)哪槪?rdquo;
...
我被她懟得沒話說。
是,我丟臉,可我他媽才接受這破檔案館多久?
三個月前,爺爺一個電話把我吼回老家,這座三線小縣城,說是身體不行了,見最后一面。
我從小就沒有見過我的父母,是爺爺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長大的,這輩子我可以不聽任何人的話,但不能不聽我爺爺?shù)脑挕?/p>
于是我火急火燎的趕回來,老頭正坐在院子的躺椅上曬太陽,精神頭看著比我還足,就是眼神有點渾濁了。
他把我?guī)У揭粭澔覔鋼涞亩有乔埃簿褪乾F(xiàn)在這個奇聞異事檔案館。
“小陽啊。”
爺爺拍著我的手,力氣大得根本不像個彌留之際的人。
“咱老洛家就這點家業(yè),以后就交給你了??春盟?,比啥都重要。”
我當時就懵了,“爺,您說啥呢?這破樓?家業(yè)?”
“再說了,這都什么年代了,誰還看紙質(zhì)檔案???”
爺爺眼睛一瞪,那股子讓我從小怕到大的威嚴勁又上來了。
“少廢話,讓你接就接。”
他哆哆嗦嗦地從懷里摸出個古舊的木盒子,塞我手里。
我打開一看,是一塊沉甸甸的墨錠,還有一把黃銅老鑰匙。
爺爺喘了口氣,眼神望向那小樓,變得有些悠遠。
“里面的規(guī)矩,你慢慢就懂了。記住,有人送東西來,收著。有東西不老實,就用這墨錠拍它。拍不過…你就跑,保住小命再說。”
我還想爭辯,爺爺卻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揮揮手讓我滾蛋,閉上眼睛再不說話。
第二天一早,他就真的走了,不是去世了,而是失蹤了。
我找了他所有可能去的地方,也問了平日里跟他有聯(lián)系的幾個老友,甚至在派出所報了警,調(diào)了監(jiān)控。
爺爺就好像人間蒸發(fā)了一般,沒有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
我心里堵得慌,又覺得荒唐。
但老頭臨走前說得那么重,我總不能扭頭就把這樓賣了吧?
好歹收拾一下,看看里頭到底有啥金貴東西,再決定改成民宿還是網(wǎng)吧。
然后,我發(fā)現(xiàn)我上當了。
這根本不是檔案館,這他媽是妖怪收容所,簡直是妖怪監(jiān)獄人間辦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