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老護院的房中翻箱倒柜,找出了一枚邊緣磨得光滑的木牌,上面刻著一個字,“硯”。
我問他這是誰。
他渾濁的眼睛望著窗外,只長長嘆了口氣:“是個不該被忘記的人。”
從那天起,我不再是只知在后院發(fā)呆的柳云溪。
我每日清晨去院角那棵老槐樹下簽到,用系統(tǒng)獎勵的碎銀,偷偷買了無數(shù)兵策與武學典籍。
十年來,我像大統(tǒng)領府里最不起眼的一道影子,可心里卻滾燙地烙著一個名字,慕容硯。
再睜眼時,屋內(nèi)空無一人,只有我的貼身婢女小桃,伏在桌案上哭得雙肩聳動。
她見我醒了,通紅著一雙眼,從懷里抽出一本薄薄的冊子,哽咽著遞給我:“小姐,您寫的這些……我都替您收著了。”
那是我十年的日記,藏在妝匣最底下的夾層里,從未給任何人看過。
前日我高燒不退,她替我翻找退熱的藥丸,指尖無意間觸到那層松動的木板,掀開時,看見了那本泛黃的冊子,邊角已被蟲蛀出細小的孔洞,墨跡也有些暈染,卻仍一字不落。
我來不及細想,目光落在翻開的最后一頁上。
字跡潦草,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他今日終于看了我一眼,可惜,我要走了。”
我指尖微顫,喉頭哽咽,正欲開口,卻聽見窗外風聲驟緊,檐下銅鈴輕響,像是命運在低語。
與此同時,大統(tǒng)領府書房的燭火,燃了一夜。
慕容硯聽著心腹陳青的匯報,臉色一寸寸變得慘白。
“……屬下查明,慈濟堂這三年的糧食,全是柳小姐匿名捐贈的。”陳青頓了頓,呈上一份口供,“這是慈濟堂的管事韓九娘說的,她說那位姑娘每次來都穿著最素凈的衣裳,給銀子的時候,手都在發(fā)抖,嘴里念叨著,‘大統(tǒng)領若是知道了,是必不肯收的’。”
話音未落,窗外一道驚雷劈下,照亮了慕容硯蒼白的側(cè)臉。他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仿佛能聽見骨節(jié)間壓抑的碎響。
他展開那本從我房中搜出的日記,指尖撫過一行行清秀又壓抑的字跡。
“三月十七,大統(tǒng)領巡視邊關,左肩舊傷復發(fā),我托陳青送去止痛的藥丸,未署名。”——那日藥香還殘留在袖口,指尖的溫熱仿佛還貼著瓷瓶。
“四月初八,府中有刺客夜襲,我將短刀藏在袖中,躲在暗處,連呼吸都不敢用力。”——我記得那夜風冷如刀,喉間泛著鐵銹般的血腥味,心跳聲大得幾乎蓋過更鼓。
“今日他醉后,抓著我的手腕,罵我為何不是她??晌覐膩聿幌胱稣l的影子,我只想做柳云溪,被他堂堂正正地看見一次。”——那晚他的掌心滾燙,而我的衣袖早已被冷汗浸透,指尖冰涼。
他猛然合上冊子,手背青筋暴起,眼底猩紅一片,仿佛有烈火在胸腔中焚燒,燒盡了十年的沉默與誤解。
陳青的聲音低得像耳語:“大統(tǒng)領,王其已經(jīng)派了死士去慈濟堂,要殺人滅口。”
慕容硯翻身上馬,腰間長刀鏘然出鞘,聲音淬著冰:“傳令,即刻封鎖全城!本將要他血債血償!”
馬蹄踏碎雪地,發(fā)出沉悶的“咯吱”聲,寒風卷著雪粒抽打在臉上,像刀割一般。
我再度陷入昏沉,窗外的夜色濃得化不開,風在屋檐下嗚咽盤旋,吹得燭火搖曳不定,光影在墻上扭曲如鬼影。
突然,一聲極輕的“咔嗒”響起,像是瓦片被踩動的脆響,緊接著,是衣袂破風的窸窣聲。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入,刀光映著月色,寒氣逼人,連空氣都仿佛凝結(jié)成霜。
“小姐!”小桃尖叫著撲過來,用她單薄的身體擋在我身前。
溫熱的血濺到我的臉上,帶著鐵銹般的腥氣,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枕上,暈開一片暗紅。
迷蒙中,我看見那黑衣人一腳踢開小桃,舉刀朝我砍來。
刀鋒未至,卻被一股凌厲的勁風從中擊斷。
慕容硯破門而入,手中長刀快如飛雪,血光潑墨般濺上屏風,發(fā)出“嗤”的一聲悶響,像是熱油潑在紙上。
他一腳踹開刺客的尸體,沖過來將我緊緊摟入懷中,聲音沙啞得幾乎碎裂:“云溪,撐住……你寫的每一個字,我都看了。”
我已無力睜眼,只能感覺到血沫從唇邊不斷涌出,溫熱黏膩,氣息微弱如游絲。
心里一遍遍地默念。
大統(tǒng)領,這一次……我不是替身了,對嗎?
意識徹底渙散前,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從貼身的衣襟里摸出那枚溫熱的木牌,塞進了他的掌心。
我感覺到他的手猛然一僵,隨即用滾燙的指腹,將我和那枚木牌一同死死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