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前，我看著自己被梳成“鳳穿牡丹”正妻發(fā)髻，指尖冰涼，像觸到了冬日清晨的霜花。

鏡中那張臉與姐姐柳云昭有七分相似，卻少了那份驕矜的貴氣，多了一絲藏不住的冷意。

發(fā)髻沉甸甸地壓著頭骨，金絲嵌寶的簪釵在燭火下泛著冷光，映得眼底一片幽深。

三日前北狄退兵，鎮(zhèn)北大統(tǒng)領(lǐng)慕容硯凱旋，圣上大喜，當(dāng)即賜婚尚書府嫡女柳云昭。

可我的姐姐，金尊玉貴的柳云昭，卻在賜婚圣旨抵達(dá)的當(dāng)晚突發(fā)“寒癥”，臥床不起。

父親深夜將我叫到書房，背著手立在窗前，窗外風(fēng)搖燭影，他連看都未看我一眼，只一句“你去替她嫁”，便輕飄飄地定了我這一生。

那聲音像一把鈍刀，割在心上，不痛，卻滲著血。

身旁的喜嬤嬤冷眼盯著我換上繁復(fù)的嫁衣，窸窣的絲綢摩擦聲在耳畔響起，像蛇爬過枯葉。

她粗糙的手指用力拽緊我的腰帶，勒得我?guī)缀醮贿^氣，嘴角噙著一抹譏笑：“大統(tǒng)領(lǐng)要的是嫡女，你一個影子，就該有影子的本分，莫要妄想攀龍附鳳。”

我低頭不語，任由她將那沉重的鳳冠戴上我的頭——金絲纏繞的鳳凰口銜明珠，壓得脖頸微顫，仿佛下一刻就要墜入深淵。

從小到大，我就是柳云昭的影子。

她學(xué)琴，我也要學(xué)，只為在她手腕酸痛時替她繼續(xù)練習(xí)；琴弦割破指尖的痛感至今未消，血珠滴在檀木琴面上，像一朵開敗的梅。

她習(xí)字，我也要習(xí)，只為在她不想動筆時替她完成夫子的功課；墨香混著宣紙的澀味，曾是我夜里唯一的陪伴。

我的一切，都像是照著她的模子刻出來的，隨時準(zhǔn)備填補(bǔ)她的任何空缺。

可今日，我這個影子，竟要踏入大統(tǒng)領(lǐng)府的大門，成為他的正妻。

花轎臨行前，我在閨房最不起眼的角落，悄悄抬起手，指尖微微發(fā)顫，心中默念了一句：“簽到。”

一道只有我能感受到的暖流掠過心頭，像春陽融雪，緩緩滲入四肢百骸，系統(tǒng)冰冷的提示音隨之浮現(xiàn)：【簽到成功，獲得銀三兩】。

這是我從十歲起，每日都會進(jìn)行的秘密儀式，十年如一日，從未間斷。

五百二十三兩銀子，是我在這座冰冷的尚書府里，唯一能緊緊握在手里的東西。

轎外的鼓樂喧天，嗩吶聲尖銳刺耳，鑼鼓敲得人心發(fā)慌。

我攥緊了藏在袖中的一張薄紙，紙面粗糙，邊緣已被汗水浸軟——那是我昨夜偷偷托貼身丫鬟小桃，變賣了我所有的首飾換來的一張軍糧采買單。

指尖摩挲著紙上的墨字，像在確認(rèn)一場隱秘的契約。

花轎被緩緩抬起的那一刻，我閉上眼，木轎身微微晃動，肩頭傳來顛簸的震感。

在心里對自己說：“柳云惜，你不是她，也絕不會做一輩子影子。”

可笑的是，透過轎簾的縫隙，我看到那個高坐馬背、身披玄甲的男人，從始至終，連一個眼神都未曾落在這頂花轎上。

風(fēng)卷起他玄色披風(fēng)的一角，獵獵作響，像烏鴉振翅。

在他眼里，我或許連個影子都算不上。

花轎行至半路，周遭的喧鬧聲戛然而止。

轎夫的腳步忽然遲疑，呼吸聲變得粗重，連鼓樂也斷了一拍。

緊接著，一支淬了毒的箭矢破風(fēng)而來，尖銳的破空聲撕裂喜慶，穿透猩紅轎簾，直指我的心口。

我來不及細(xì)想，身體的本能快過大腦，猛地抬手一格。

袖中寒光一閃，一柄薄如蟬翼的短刃滑入掌心，刃面映出我冷凝的瞳孔。

刀鋒精準(zhǔn)地劃過刺客的咽喉，溫?zé)岬难獮R上我的手背，帶著鐵銹般的腥氣，順著指縫滑落。

刺客捂著脖子，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聲響，難以置信地倒地。

周圍的親兵一片嘩然，刀劍出鞘之聲此起彼伏。

而我，第一次在眾人面前，露出了完全不該屬于尚書府二小姐的身手。

那高坐馬上、始終冷眼旁觀的大統(tǒng)領(lǐng)終于勒住了馬，韁繩繃緊，馬鼻噴出白氣。

他緩緩側(cè)目，玄甲在日光下泛著冷鐵的光澤。

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像兩把出鞘的利刃，死死釘在我沾著血的指尖上。

我緩緩垂下眼簾，血珠順著指甲滴落，在嫁衣上綻開一朵暗紅的花。

心沉如鐵。

這一刀，救了他想娶的人，卻也徹底暴露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