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燈的光芒像淬了毒的鋼針，刺得林微睜不開眼。她攥著香檳杯的手指泛白，杯壁上凝結(jié)的水珠順著指縫滑落，在絲絨禮服上洇出深色的痕跡。今天是顧家老爺子的七十大壽，也是她作為顧太太第一次正式出現(xiàn)在家族宴會上。顧晏辰站在她身邊，白色西裝襯得他愈發(fā)清冷，掌心隔著薄薄的手套傳來的溫度，比冰鎮(zhèn)的香檳還要涼。

宴會廳入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林微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看見顧念穿著一身與她同款的定制禮服，被顧晏辰的母親挽著走進來。病床上的蒼白被精致的妝容掩蓋，女孩的眼睛像淬了毒的玻璃珠，死死黏在林微身上。顧晏辰的母親突然停在他們面前，珍珠項鏈在燈光下晃出冰冷的弧光：阿辰，你該帶你妹妹去見爺爺。她的目光掠過林微，像在看一件沾了灰的家具。

林微被獨自留在香檳塔旁。賓客們的竊竊私語像潮水般涌來，那些探究、嘲諷、憐憫的目光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wǎng)，將她困在中央。她看見父親端著酒杯站在角落，眉頭緊鎖；母親用手帕捂著嘴，眼圈通紅。三天前顧晏辰派人送來請柬時，母親曾小心翼翼地問：微微，他對你......是真心的嗎？當時她望著鏡中穿著顧晏辰準備的禮服的自己，竟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各位安靜一下。顧晏辰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全場，林微的心臟驟然縮緊。他站在宴會廳中央的高臺上，白色西裝在水晶燈下泛著冷光。今天有件事要宣布。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最終落在林微身上，那眼神里沒有一絲溫度，我與林微小姐的婚姻，自始至終都是一場交易。

玻璃杯碎裂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林微看著自己腳邊的香檳漬，氣泡在地毯上滋滋作響，像極了她此刻的心跳。顧晏辰的母親適時地扶住受驚的顧念，女孩的哭聲立刻響徹大廳：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我生病，哥哥就不會為了讓我安心，隨便找個人結(jié)婚......她突然掙脫母親的手，沖到林微面前，巴掌帶著風聲落下。

啪的一聲脆響，林微的臉頰瞬間麻木。她偏過頭，看見顧念染著蔻丹的指甲上沾著她的血珠。你這個貪慕虛榮的女人！女孩尖叫著，聲音尖利如刀，你以為你真的是顧太太嗎？你不過是我哥哥買來的器官容器！賓客中爆發(fā)出低低的驚呼和嗤笑，林微的父親猛地將酒杯砸在地上，玻璃碎片濺起，在燈光下閃著寒光。

林微的目光越過人群，死死盯住高臺上的顧晏辰。他就站在那里，袖扣在燈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嘴角甚至還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當顧念再次揚起手時，他沒有阻止；當賓客們的議論聲越來越不堪時，他沒有維護；當她的母親捂著胸口幾乎暈厥時，他只是冷漠地移開了視線。

夠了。林微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穿透一切的力量。她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跡，直視著顧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你想要的，我都給了你?，F(xiàn)在，你還要什么？顧念被她眼中的死寂驚得后退一步，隨即又像是想起什么，抓著顧晏辰的手臂撒嬌：哥哥，你看她！她還敢兇我！

顧晏辰終于走下臺。林微以為他會像上次在集團晚宴那樣維護她，哪怕只是做做樣子。可他卻徑直走到顧念身邊，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女孩肩上，動作溫柔得像在呵護易碎的珍寶。念念別怕。他的聲音是她從未聽過的柔軟，我這就讓她消失。

林微的母親突然沖過來，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我們走！女人的聲音顫抖著，淚水砸在林微的手背上，滾燙。林微回頭望了一眼顧晏辰，他正低頭對顧念說著什么，側(cè)臉溫柔得像一幅虛假的油畫。水晶燈的光芒在他身后形成光暈，將他與她徹底隔絕在兩個世界。

宴會廳的旋轉(zhuǎn)門緩緩合上，將那些嘲諷和憐憫的目光關在里面。林微站在酒店門口的臺階上，晚風掀起她凌亂的裙擺，像一面破碎的旗幟。她抬手撫上依然麻木的臉頰，那里還殘留著顧念指甲的痛感。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母親捂著胸口滑坐在地上，父親焦急地撥打著急救電話。林微望著顧家宴會廳那扇緊閉的大門，突然覺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蹲在路邊干嘔起來。

什么都吐不出來，只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她想起一個月前顧晏辰在民政局門口遞給她的那束香檳玫瑰，想起他在朋友圈發(fā)的家的味道，想起他說我的妻子不是誰都能欺負的。原來那些溫柔都是淬了毒的糖衣，剝開之后，只剩下能將人凌遲處死的利刃。

救護車的藍紅燈在夜色中旋轉(zhuǎn)，映在林微蒼白的臉上。她看著醫(yī)護人員將母親抬上擔架，父親緊隨其后，經(jīng)過她身邊時，只留下一個失望透頂?shù)难凵?。林微獨自站在空曠的街道上，晚風吹散了她的頭發(fā)，也吹散了她眼底最后一絲溫度。她知道，從顧晏辰默許顧念那一巴掌落下的瞬間，有什么東西已經(jīng)徹底死了——那個曾經(jīng)以為能用真心換真心的林微，死在了顧家金碧輝煌的宴會廳里，死在了他親手編織的這場名為愛情的騙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