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澈，林晚晚。
游戲，才剛剛開始。
這一次，輪到你們來嘗嘗，被黑暗吞噬的滋味了。
夜色如墨，老城區(qū)的“老地方燒烤攤”煙霧繚繞，油膩膩的矮桌矮凳擠滿了人。劃拳聲、啤酒瓶碰撞聲、烤串在炭火上滋滋作響的焦香混合著汗味，喧鬧得有些失真。我穿著最不起眼的深色帽衫，帽檐壓得很低，坐在角落里一張油膩的小桌旁，面前擺著一瓶沒打開的廉價啤酒。
一個穿著花襯衫、挺著啤酒肚的光頭男人晃晃悠悠地走過來，一屁股坐在我對面，帶來一股濃烈的煙酒氣。他脖子上掛著條粗金鏈子，手里盤著兩個油亮的核桃，三角眼在煙霧里上下打量我，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輕佻。
“小姑娘，短信你發(fā)的？”王彪咧嘴一笑，露出被煙熏得發(fā)黃的牙齒，聲音粗嘎，“口氣不小啊，敢動一高的許少？知道他家什么背景嗎？”
“知道。”我聲音壓得很低，盡量顯得沙啞，“所以才找彪哥你，道上都說，只有你敢接這種活。”
這句奉承顯然很受用。王彪得意地哼了一聲，核桃盤得咔咔響：“說說，想要他一條腿，還是一只手？或者……讓他那張漂亮臉蛋兒開個花？”他眼中閃爍著殘忍而貪婪的光。
“都不是。”我抬起頭，帽檐下的目光平靜無波，直直地看向他渾濁的眼睛，“我要他身敗名裂，要他從高高在上的云端，跌進比爛泥還不如的深淵里，永遠爬不起來。”
王彪臉上的笑容斂去了幾分，三角眼里多了點玩味：“哦？有點意思。怎么個玩法？先說好，殺人放火老子可不干，那是要吃槍子兒的。”
“放心，犯法的事我也不做。”我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確保只有他能聽到，“我要你幫我查一件事，十一年前，西城區(qū)廢舊機械廠那場大火。許澈的母親……到底是怎么死的。”
王彪盤核桃的手猛地一頓，臉上的橫肉抖了一下，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而警惕：“十一年前？機械廠大火？小姑娘，你打聽這個干嘛？那可是許家的忌諱！”
“彪哥，”我迎著他審視的目光，不閃不避，嘴角甚至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忌諱越深，埋的東西就越臟。我只要真相，那些被許家用錢和權(quán)捂死的、見不得光的真相。找到它，挖出來，讓它見光。這就是我要的‘活’。至于價錢……”我頓了頓，報出一個足以讓王彪這種地頭蛇都眼皮一跳的數(shù)字，“這只是定金。事成之后，翻倍。”
王彪死死盯著我，那雙渾濁的三角眼里，貪婪和驚疑激烈地搏斗著?？救獾挠蜔焼苋耍舯谧赖淖頋h還在高聲劃拳。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空氣粘稠得像是凝固的油脂。
終于，王彪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端起桌上我面前那瓶沒開的啤酒，用牙咬開瓶蓋，“咕咚”灌了一大口，然后重重地把酒瓶砸在油膩的桌子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成交！”他抹了把嘴上的酒沫，眼中只剩下赤裸裸的貪婪和狠厲，“小姑娘，你夠狠！也夠有錢！這活兒，老子接了！管他許家是龍是虎，老子這次就掘了他的根！”他伸出粗短的手指，沾了點啤酒在油膩的桌面上寫下一個賬戶，“三天內(nèi)，定金到賬。最多半個月，你要的東西，會有人送到你手上。”
我看著那串油膩的數(shù)字，像看著一條通往復(fù)仇彼岸的黑暗之舟。冰冷的心底，終于裂開一道縫隙，滲出一點滾燙的巖漿。
“彪哥爽快。”我站起身，帽檐的陰影遮住了我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個冰冷得沒有一絲弧度的嘴角，“我等你的好消息。”
說完，我不再看王彪那張寫滿欲望和暴戾的臉，轉(zhuǎn)身擠進喧囂嘈雜的人群，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外面沉沉的夜色里。
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街道濕漉漉的，霓虹燈的光暈在積水里扭曲晃動，像破碎的夢。
半個月后。
一個陰沉的午后，一封沒有署名的、厚厚的牛皮紙檔案袋，被悄無聲息地塞進了我的課桌抽屜里。
我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陽光透過玻璃，蒼白無力。教室里很安靜，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我慢慢抽出那份檔案袋，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紙張，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而緩慢地跳動。
打開袋口，抽出里面的文件。泛黃的舊報紙復(fù)印件、幾張模糊不清但角度刁鉆的現(xiàn)場照片、幾份手寫的證詞復(fù)印件……一行行冰冷的文字，一張張帶著時間烙印的圖像，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緩緩地、毫不留情地剖開了十一年前那場吞噬了許澈母親的火災(zāi)背后，被精心掩埋的、骯臟血腥的真相。
一個驚人的、遠超我想象的真相。它不僅指向了許澈那個道貌岸然的父親，更牽扯出了一個龐大而黑暗的漩渦，足以將整個許家，乃至他父親背后盤根錯節(jié)的利益集團，都徹底碾碎！
我看著照片上那個在烈火濃煙中絕望掙扎的模糊身影，又看向復(fù)印件上那份關(guān)鍵證詞里，一個被金錢收買、最終選擇閉口不言的“目擊者”簽名——那個簽名，龍飛鳳舞，帶著一種少年人特有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潦草和……熟悉。
我認得這個簽名。
前世，在無數(shù)張需要許澈簽名的試卷、情書、甚至……那份他親筆簽下的、將我從他身邊徹底推開的“分手協(xié)議”上，都出現(xiàn)過這個簽名。
是許澈。
十一年前，那個所謂的、被金錢收買的“目擊者”，那個在證詞上簽下自己名字、親手封上了母親求生之路的人……是年僅十歲的許澈。
“轟——！”
仿佛一道無聲的驚雷在腦海中炸開！
我捏著紙張的手指驟然收緊，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紙張被攥得變了形，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原來如此。
難怪他對“乖”有著如此病態(tài)的執(zhí)念。
難怪他無法容忍任何失控和“污點”。
難怪他能在巷口，冷漠地看著我被拖入地獄。
因為在他內(nèi)心深處，那個十歲男孩的靈魂，早已被一場由他親手參與掩埋的弒母之火，燒成了扭曲的灰燼。他憎恨著那個無力反抗、最終在火中“不乖”地慘烈死去的母親，更憎恨著那個在金錢和恐懼面前選擇了背叛、變得同樣“不乖”的自己！
所以，他將所有對“不乖”的恐懼和憎恨，都投射到了我的身上。前世的折磨，與其說是為周冉出氣，不如說是他扭曲心理下，一場遲來的、自我懲罰的投射！林晚晚的“乖”，只是他絕望中抓住的一根浮木，一個能讓他暫時忘卻滿手血腥和自我厭惡的安慰劑！
教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陽光慘白地照在那些揭露著人性最陰暗角落的紙張上。我緩緩抬起頭，目光穿過窗戶，望向遠處教學(xué)樓的天臺方向。前世，就是在那里，心如死灰的我最終選擇了縱身一躍。
而現(xiàn)在，我看著手中這把足以將許澈和他整個腐朽世界都徹底焚毀的“鑰匙”，心底卻是一片死寂的冰冷，沒有大仇將報的快意，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荒蕪。
復(fù)仇的火焰已經(jīng)點燃。
這出由鮮血和謊言開場的悲劇，終將以何種方式落幕？
我收回目光，將那些沉重的紙張，一張，一張，仔細地疊好，重新塞回那個冰冷的牛皮紙袋里。
窗外，陰云密布，又一場風(fēng)雨，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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