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病房門被猛地推開,力道很大,撞在墻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我蜷縮在地板上的身體猛地一顫,卻沒有抬頭。淚水已經流干,只剩下麻木的冰冷和胸腔里撕裂般的劇痛。手里還死死攥著那張徹底顛覆了我世界的泛黃紙條,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慘白。
腳步聲,沉穩(wěn)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停在了我的面前。深色的褲腳和沾著水漬的皮鞋邊緣,進入我模糊的視線范圍。
“孫漫女士?”是沈峰的聲音。冷靜,克制,帶著職業(yè)性的銳利,但在這一刻,聽在我耳中卻空洞得如同來自另一個世界。
我沒有回應。整個世界的聲音都像是隔著一層厚重的毛玻璃。窗外的暴雨依舊瘋狂,手術室的方向依舊死寂,只有我自己沉重的、帶著血腥味的呼吸聲在耳邊無限放大。
“我們根據現場遺留物證和初步調查,”沈峰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石塊砸在我心上,“需要請你配合我們回局里,進一步了解今晚發(fā)生在ICU區(qū)域的事件,以及……”他頓了頓,語氣加重,“故意傷害未遂的相關情況。”
他伸出手,手里拿著一個裝在透明物證袋里的東西。即使在淚眼模糊中,我也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一個銀亮的、圓柱形的金屬套子,頂端有特殊的卡槽設計。是手術刀柄的防護套!上面有一個極細微的、如同火焰般的蝕刻標記!正是那個黑醫(yī)團伙的標志性記號!它滾進了保潔車的輪子底下……還是被發(fā)現了。
冰冷的絕望,像最深的冰湖水,徹底淹沒了殘存的最后一絲感覺。
一只骨節(jié)分明、帶著薄繭的手,拿著一副冰冷、閃著金屬寒光的手銬,出現在我低垂的視線里。
“請配合。”沈峰的聲音不容置疑。
就在那冰冷的金屬觸碰到我左手腕皮膚的瞬間——
一股巨大的、無法言喻的悲愴和荒謬感,如同火山般在我死寂的心底轟然爆發(fā)!不是為了即將到來的牢獄之災,不是為了計劃的敗露,而是為了那個躺在冰冷手術臺上、或許已經永遠閉上了眼睛的男人!為了他精心設計的這場以死亡為終點的、殘酷的“救贖”!
我猛地抬起頭。
臉上沒有淚水,沒有恐懼,只有一片被徹底掏空后的、死水般的平靜。嘴唇干裂,喉嚨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我的目光沒有看沈峰,沒有看那副手銬,而是空洞地、直直地望向前方的虛空,仿佛要穿透墻壁,穿透暴雨,穿透生死,看到那個正在離我而去的靈魂。
聲音嘶啞、低沉,帶著一種耗盡生命最后力氣的破碎感,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靈魂深處硬生生撕裂出來,混著血沫:
“…你贏了,風。”
冰冷的金屬手銬“咔噠”一聲脆響,穩(wěn)穩(wěn)地鎖住了我的左手腕。
我的右手,那只還緊緊攥著紙條的右手,卻像是擁有自己的意志。它完全無視了左手腕上那刺骨的冰涼和束縛,緩慢地、近乎溫柔地抬了起來。指尖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眷戀和絕望,輕輕地、反復地,撫摸著胸口左側的位置——那里,曾經是他最喜歡依偎的地方,是他那顆背叛了他的、腐爛心臟曾經跳動的位置。
“你用你的死……”我對著那片虛無,對著那個再也無法回應我的靈魂,用盡最后一絲氣力,吐出那句判決,也是最終的領悟:
“殺死了我兩次。”
聲音輕得像嘆息,消散在病房壓抑的空氣里。
沈峰的動作似乎頓了一下。他那雙銳利的鷹眸,透過病房慘白的燈光,落在我此刻的臉上——沒有歇斯底里,沒有辯白求饒,只有一種近乎詭異的平靜,一種被徹底摧毀后萬念俱灰的死寂。還有那只溫柔撫摸著胸口的手,與另一只手腕上冰冷的手銬,構成了一個無比刺眼、無比荒誕的畫面。
他沉默了幾秒,沒有催促,也沒有多余的問話。只是伸出手,穩(wěn)穩(wěn)地扶住了我的胳膊肘,將我從冰冷的地板上拉了起來。動作算不上溫柔,但也沒有粗暴。
我像個提線木偶,任由他牽引著,腳步虛浮地挪動。目光空洞地掃過病房——李風躺過的空床,摔壞的舊懷表還靜靜躺在地板角落,泛黃的紙條被我無意識地揉在右手掌心,汗水和淚水早已將它浸得軟爛不堪。
走到門口,沈峰停了一下,對門外守著的另一個年輕警察低聲交代:“看好現場。特別是……”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地板上的懷表和被我揉爛的紙團,“……所有物品。”
年輕警察立刻點頭,神情嚴肅地守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