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風說,這是他母親在廠里做工時,用攢了整整一年的零碎錢買的。是她唯一值錢的東西,臨死前死死攥在手里,最后才艱難地塞給了守在床邊的少年。他總說,貼著它,就能感覺到媽媽的心跳還在。
我把它緊緊攥在手里,仿佛能汲取一點點他殘留的溫度和力量。冰冷的金屬硌著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靵y的大腦里只有一個念頭:把這個帶走,帶到手術室外面去。這是他的念想,他的護身符。也許……也許它能保佑他撐過去。
就在我掙扎著想站直身體,轉身離開這片死寂的房間時,也許是剛才的恐懼抽空了我所有的力氣,也許是手指凍得僵硬麻木,手腕一軟,那枚沉甸甸的懷表竟從我的指間滑脫!
“啪嗒!”
一聲清脆的、令人心悸的撞擊聲,在死寂的病房里格外刺耳。懷表砸在冰涼堅硬的水磨石地磚上,又彈跳了一下,側面著地,再次發(fā)出沉悶的磕碰聲。
我的呼吸都停了!仿佛摔碎的不是一塊表,而是李風最后一點殘存的生機。我?guī)缀跏菗涔蛟诘厣?,顫抖著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它。
黃銅的表殼果然摔變了形,側面凹進去一小塊,表蓋邊緣也撬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我心疼地用指腹摩挲著那道新添的傷痕,試圖把它合攏。然而,就在我的手指觸碰到表蓋邊緣那道縫隙時——
有什么東西,從撬開的縫隙里,掉了出來。
非常輕,非常薄。
不是細小的齒輪,也不是碎裂的玻璃。
那是一片折疊得極小、極薄的紙片。紙張泛著陳舊的、不均勻的黃褐色,邊緣毛糙,顯然有些年頭了。它無聲地飄落,打著旋,輕輕地落在我的膝蓋上。
一股莫名的、巨大的寒意,毫無征兆地從我脊椎骨的最深處猛地竄起,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扼住,停止了跳動。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病房里只剩下窗外暴雨瘋狂的咆哮和我自己驟然變得粗重、如同破舊風箱般的喘息聲。
我的視線死死釘在那片小小的黃紙上,像被施了定身咒。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混亂、恐懼、絕望,在這一瞬間都被抽離了,只剩下一種近乎本能的、毛骨悚然的預感。有什么東西……有什么極其可怕的東西……被釋放出來了。
手指抖得如同秋風中的枯葉,幾乎無法控制。我試了好幾次,才勉強用指尖捻起那片薄如蟬翼的紙。它折疊得那么緊,那么小,像一顆隱藏了無數(shù)歲月的、沉默的炸彈。
我屏住呼吸,用盡全身的力氣和最后一絲勇氣,開始拆解它。指甲小心翼翼地摳開一層,又一層……每一層展開,紙張的面積就擴大一倍,那上面熟悉的、力透紙背的字跡就多露出一些。當最后一道折痕被徹底撫平,當那張泛黃的紙條完全展露在我眼前時——
整個世界,連同窗外那震耳欲聾的暴雨聲,瞬間消失了。
耳邊只剩下血液沖上頭頂?shù)?、尖銳的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