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zhì)的寒流,瞬間凍結(jié)了葉無道周身的空氣。他幾乎是憑著礦場里磨礪出的野獸本能,猛地后仰,一道裹挾著腥風(fēng)的刀光擦著他的鼻尖掠過,狠狠斬在身后嶙峋的巖壁上。
“轟!”
碎石飛濺,煙塵彌漫。
葉無道狼狽地滾進一道狹窄的石縫,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他死死捂住嘴,連粗重的喘息都強行壓在喉嚨深處,只留下喉嚨里壓抑的嗚咽,像一只受驚的幼獸。剛才那一刀,快得超出了他認知中金丹修士的極限,更帶著一種…純粹的、毫無情感的毀滅意志。
煙塵稍散,石縫外,楚天驕的身影緩緩浮現(xiàn)。
不,那不該是楚天驕。
曾經(jīng)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眼神銳利如鷹的宗門驕子,此刻站在那里,卻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精致人偶。他身上的宗門服飾沾滿了暗紅的血漬,有些是別人的,有些…似乎是他自己的。那張俊朗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如同兩潭深不見底的死水,映不出任何光亮,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虛無。他握著那柄滴血的宗門制式長刀,姿態(tài)標(biāo)準(zhǔn)得如同教科書,卻透著一股非人的僵硬。
“楚…楚師兄?”葉無道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帶著一絲連自己都厭惡的顫抖,這是他慣用的偽裝,此刻卻因極度的震驚而顯得無比真實。
楚天驕沒有回應(yīng)。他甚至沒有轉(zhuǎn)頭去看葉無道藏身的石縫。他只是緩緩抬起手,用一種近乎優(yōu)雅的、卻又毫無生氣的動作,擦拭著刀刃上粘稠的血跡。那動作精準(zhǔn)、穩(wěn)定,卻像設(shè)定好的程序,沒有一絲屬于“人”的猶豫或情緒。擦凈的刀鋒在幽暗的光線下,反射出一點冰冷的寒芒。
“吼——!”
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從煙塵深處炸響!那由無數(shù)扭曲符文和破碎命格碎片凝聚成的棋局投影,在楚天驕出現(xiàn)后似乎被激怒了,龐大的身軀猛地撞開碎石,如同擇人而噬的遠古兇獸,帶著撕裂空間的威壓,直撲楚天驕!它顯然將這個突然闖入、氣息異常的存在,當(dāng)成了更優(yōu)先的獵物。
面對這足以讓普通金丹修士肝膽俱裂的恐怖攻擊,楚天驕依舊面無表情。他只是緩緩抬起頭,那雙空洞的眼睛終于聚焦在撲來的巨獸身上。沒有恐懼,沒有憤怒,只有一種冰冷的、執(zhí)行指令般的漠然。
他動了。
身影瞬間模糊,化作一道殘影。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沒有華麗炫目的劍光,只有快!快到極致!快到超越了視覺捕捉的極限!楚天驕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繞到巨獸側(cè)面,手中長刀平平遞出。
“嗤啦!”
如同熱刀切過凝固的油脂。那由強大命格之力構(gòu)成的投影巨獸,堅硬無比的軀體,在楚天驕這平淡無奇的一刀下,竟被輕易地撕裂開一道巨大的傷口!漆黑的命格能量如同墨汁般噴涌而出,巨獸發(fā)出凄厲到變調(diào)的慘嚎,龐大的身軀踉蹌著后退,被撕裂的傷口處,符文瘋狂閃爍、明滅,似乎在艱難地修復(fù)。
葉無道瞳孔驟縮,藏在石縫后的手指深深摳進冰冷的巖壁里,指甲幾乎折斷。他認得楚天驕的刀法!那是宗門基礎(chǔ)劍法中的“云斷三式”,最樸實無華的一招!可此刻,在楚天驕?zhǔn)种?,這最基礎(chǔ)的招式,卻爆發(fā)出堪比宗門鎮(zhèn)派絕學(xué)的恐怖威力!這絕不是楚天驕本身的修為能達到的!這力量…詭異得令人發(fā)指!
“傀儡…天命傀儡術(shù)…”一個嘶啞、癲狂的聲音突然在葉無道耳邊響起,帶著洞悉一切的狂喜和絕望。
葉無道猛地扭頭,只見天機子不知何時已湊到了他身邊,那張布滿污垢和瘋狂皺紋的臉幾乎貼上了他的耳朵。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場中與巨獸纏斗的楚天驕,里面閃爍著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興奮光芒,仿佛看到了世間最荒誕又最精彩的戲劇。
“看到了嗎?看到了嗎?!”天機子口水順著嘴角流下,聲音激動得變調(diào),“棋子!完美的棋子!被‘天命’徹底抹去意志,只剩下執(zhí)行‘指令’的軀殼!力量?哈!那是棋局賦予的‘權(quán)限’!為了完成某個‘任務(wù)’,棋局會暫時賦予棋子超越自身極限的力量!就像…就像給提線木偶塞進了炸藥!轟!炸得粉碎!”
葉無道的心沉了下去,如同墜入萬丈冰窟。天機子的話,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瞬間打開了楚天驕叛變謎團最恐怖的一角。不是背叛,是…被徹底抹殺!楚天驕,那個曾經(jīng)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此刻只是一個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殺人機器!那空洞的眼神,那非人的力量,那精準(zhǔn)到可怕的刀法…一切都說得通了!
“他…他執(zhí)行的任務(wù)是什么?”葉無道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是屬于“葉無道”這個慫包的恐懼,也是屬于他內(nèi)里那個瘋批靈魂的冰冷憤怒。
天機子咧開嘴,露出黃黑的牙齒,發(fā)出咯咯的怪笑,渾濁的眼睛轉(zhuǎn)向葉無道,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寶,又像在看一個即將步入深淵的同類:“任務(wù)?哈!當(dāng)然是…清理‘異常’!清理所有可能‘破局’的變數(shù)!比如…你!比如…我!比如…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白骨’!棋局…要維持它的‘秩序’!任何試圖掀翻棋盤的棋子,都必須被‘清除’!”
葉無道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楚天驕的目標(biāo),包括他!棋局已經(jīng)將他列為必須清除的“異常”!這解釋了為何楚天驕會出現(xiàn)在這里,為何會毫不猶豫地屠殺同門(那些同門,恐怕也是棋局判定為“不穩(wěn)定”或“知曉過多”的棋子),為何那投影巨獸會優(yōu)先攻擊他!
“吼——!”
被楚天驕重創(chuàng)的棋局投影巨獸徹底狂暴了。它放棄了防御,龐大的身軀爆發(fā)出最后的瘋狂,無數(shù)扭曲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在它體表瘋狂蠕動、匯聚,最終在它張開的巨口前方,凝聚成一顆不斷壓縮、旋轉(zhuǎn)、散發(fā)著令人心悸毀滅氣息的漆黑能量球!那能量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連周圍的空間都開始扭曲、塌陷!
死局!絕對的死局!以楚天驕展現(xiàn)的力量,或許能再重創(chuàng)巨獸,但面對這同歸于盡般的最后一擊,絕無幸理!葉無道甚至能“看”到,一旦這能量球爆發(fā),他和天機子,連同這片區(qū)域,都將被徹底抹去!
逃!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腦海。但逃向哪里?身后是死路,前方是戰(zhàn)場!葉無道的目光在混亂的戰(zhàn)場中瘋狂掃視,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zhuǎn)。命格碎片!偽系統(tǒng)!改命的機會!絕不能死在這里!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他猛地想起了懷里的東西——那支白骨仙子留下的骨笛!她丟下笛子時說的話在耳邊回響:“想活命?吹響它來見我。”見她?現(xiàn)在哪有時間?但…吹響它呢?這骨笛,難道僅僅是信物?
沒有時間猶豫了!葉無道幾乎是憑著本能,在巨獸即將噴吐毀滅光球的瞬間,猛地將骨笛掏出,湊到唇邊!
“嗚——!”
一聲尖銳、詭異、仿佛能直接鉆入靈魂深處的笛音,驟然撕裂了死寂的空氣!
這笛音并不響亮,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穿透力和…干擾性!它像一根無形的、冰冷的針,狠狠刺向那顆凝聚到極致的漆黑能量球!
“嗡——!”
能量球劇烈地波動起來!原本穩(wěn)定旋轉(zhuǎn)的核心瞬間變得紊亂不堪,壓縮到極限的能量開始不受控制地外泄、逸散!那恐怖的毀滅氣息被強行打斷了!巨獸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咆哮,龐大的身軀因為這股力量的反噬而劇烈抽搐,凝聚的能量球如同一個被戳破的氣球,轟然炸開!但爆炸的威力被笛音干擾后,已大打折扣,狂暴的能量沖擊波如同怒濤般向四周擴散,卻失去了那種湮滅一切的精準(zhǔn)。
楚天驕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笛音驚動了。他空洞的眼神第一次出現(xiàn)了極其細微的波動,如同平靜的死水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他握刀的手微微一頓,動作出現(xiàn)了極其短暫的凝滯。
就是現(xiàn)在!
葉無道抓住這千載難逢的縫隙,體內(nèi)那股剛剛?cè)诤喜痪?、還顯得十分微弱的命格之力,在“活下去”的強烈意志驅(qū)動下,瘋狂燃燒!他感到一陣劇烈的眩暈和虛弱感傳來,仿佛生命本源被迅速抽離——這是命格之力的代價!但他顧不上了!
“走!”他低吼一聲,一把抓住還在癡癡看著楚天驕、似乎被笛音也震得有些發(fā)懵的天機子,用盡全身力氣,朝著與爆炸中心相反的方向,一頭扎進了旁邊一條更加狹窄、布滿濕滑苔蘚的地下暗河支流!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間將他吞沒。身后,是能量爆炸的余波沖擊著巖壁的悶響,是巨獸憤怒而痛苦的咆哮,是楚天驕那似乎恢復(fù)了些許“指令”、再次追殺而來的冰冷氣息……
葉無道拖著天機子,在漆黑、湍急的地下河中奮力潛游。冰冷的河水沖刷著他疲憊不堪的身體,也沖刷著他腦海中翻騰的驚濤駭浪。
楚天驕…天命傀儡術(shù)…棋局的清除指令…白骨仙子的骨笛…還有天機子那瘋癲話語中透露的“白骨”也是變數(shù)。
他終于從礦場那個任人欺凌的“廢柴”,窺見了這修真世界最冰冷、最殘酷的一角真相。他們,都只是棋盤上的棋子,任由無形的手撥弄。而楚天驕,則是被徹底抹去自我、只剩下殺戮指令的“完美”工具。
“咳咳…咳咳咳…”終于爬上一處相對干燥的河灘,葉無道劇烈地咳嗽著,吐出幾口冰冷的河水。他癱軟在冰冷的巖石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酸痛,尤其是使用命格之力后,那股深入骨髓的虛弱感如同跗骨之蛆。
天機子也癱在一旁,渾身濕透,頭發(fā)凌亂地貼在臉上,但那雙渾濁的眼睛卻異常明亮,閃爍著一種近乎狂熱的興奮。他盯著葉無道,突然又咯咯怪笑起來,笑聲在空曠的地下河灘回蕩,顯得格外瘆人。
“好…好!跑出來了!跑出來了!棋子…不甘心的棋子!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天機子抹了把臉上的水漬,聲音嘶啞卻帶著奇異的亢奮,“你…你身上有‘棋盤’的氣息…很淡…很新…但確實是‘棋盤’!哈!天大的笑話!棋子…成了棋盤?還是…棋盤選中了新的‘手’?”
葉無道心中劇震!天機子竟然感知到了他體內(nèi)那剛剛激活、還極其微弱的“偽系統(tǒng)”——那塊融合了命格碎片的玉牌!他稱之為“棋盤”!這瘋子,到底知道多少?
鑰匙?誘餌?暴露位置?葉無道握緊了手中那支依舊冰冷的骨笛,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白骨仙子…她到底想做什么?是敵是友?天機子的話,像一把新的枷鎖,套在了他剛剛獲得一絲自由的脖子上。
然而,就在這時!
“嗡——!”
葉無道懷中,那枚融合了命格碎片的玉牌,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起來!一股冰冷、強大、充滿審視意味的意念,如同無形的探照燈,瞬間掃過他的全身!這意念并非來自楚天驕,也非來自那投影巨獸,而是更加…遙遠,更加…浩瀚!仿佛來自九天之上,帶著一種俯瞰螻蟻的漠然!
玉牌表面,那模糊的棋盤紋路驟然亮起,仿佛在回應(yīng)著這股意念的審視!
葉無道深吸一口氣,將天機子的話刻入腦海。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中那支冰冷的骨笛,又感受了一下懷中依舊在微微發(fā)燙、如同烙鐵般的玉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