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喧囂聲浪幾乎要將宴會廳的鍍金穹頂掀翻?？諝饫锘祀s著昂貴香水、雪茄煙霧，還有頂級魚子醬那揮之不去的咸腥氣味。水晶吊燈折射出無數(shù)道冰冷刺目的光，精準地打在場地中央那對璧人身上。
江晚晴，今晚的女主角，身披一襲綴滿細碎鉆石的定制婚紗，整個人仿佛籠罩在一層朦朧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圣光里。她微微垂著頭，濃密卷翹的假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柔弱的陰影，唇角掛著恰到好處的、溫婉羞澀的笑意。像一株精心培育、完美無瑕的溫室名花。
她身邊，宋氏集團年輕的總裁宋哲宇，一身剪裁完美的燕尾服，矜持地挽著她，臉上是世家子弟特有的、略帶疏離的得體微笑。司儀那抑揚頓挫、極盡煽情的嗓音正通過麥克風傳遍每一個角落：“……這不僅僅是兩位新人的結(jié)合，更是宋氏集團與江氏集團未來攜手共進、再創(chuàng)輝煌的基石！讓我們共同舉杯，祝福這對……”
“哐當——！?。?rdquo;
一聲巨響，如同平地炸雷，瞬間撕裂了所有精心營造的和諧樂章。沉重的雕花雙開大門，被人從外面用極其粗暴的方式一腳踹開，撞在墻壁上發(fā)出痛苦的呻吟，反彈回來又撞在始作俑者身上。
整個宴會廳的空氣驟然凝固。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著，齊刷刷地釘向門口那個不速之客。
一個女人。
她很高，身姿挺拔得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邊緣甚至有些磨損的舊工裝服，腳下是一雙沾滿干涸泥點的厚重皮靴，與這滿室的珠光寶氣、衣香鬢影格格不入。她的長發(fā)隨意地扎在腦后，幾縷碎發(fā)垂落在額前，卻遮不住那雙眼睛——那是一種經(jīng)歷過地獄淬煉后才會有的眼神，冰冷、鋒利，帶著毫不掩飾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惡意。左眼下方，一道細長的疤痕，如同某種神秘而危險的圖騰，斜斜地劃過顴骨，更添幾分野性的戾氣。
她肩上，赫然扛著一把雙管獵槍。粗獷的金屬槍管在頭頂水晶燈的光芒下，泛著冷硬的、死亡的光澤。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司儀張著嘴，聲音卡在喉嚨里。宋哲宇臉上的得體微笑僵住，瞬間轉(zhuǎn)為震驚和難以置信的陰沉。江晚晴臉上那層溫婉的薄紗像是被狂風吹散，只剩下純粹的、毫無血色的蒼白，她纖細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下意識地攥緊了宋哲宇的手臂，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那女人動了。她旁若無人地邁開步子，靴底踏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沉重而清晰的“咔、咔”聲，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神經(jīng)上。她徑直朝著那對萬眾矚目的新人走去，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牢牢鎖定在江晚晴臉上。
“晚晴……”宋哲宇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低沉而充滿警告，試圖將江晚晴護在身后。
“閉嘴。”女人頭也沒轉(zhuǎn)，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仿佛能凍結(jié)血液的森寒。她的腳步?jīng)]有一絲停頓。
她最終在距離主臺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下。目光掃過江晚晴那張驚惶失措的臉，嘴角勾起一抹極其嘲諷的弧度，如同在欣賞一出拙劣的鬧劇。然后，她緩緩地、極具壓迫感地舉起了手中的獵槍。黑洞洞的槍口，沒有指向任何人，而是穩(wěn)穩(wěn)地向上抬起，對準了懸掛在宴會廳正中央、那盞象征著宋家財富與榮耀的巨大水晶吊燈。
“宋振邦，”她的聲音通過死寂的空氣清晰地傳遞開來，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地面，“十年前，你丟了個女兒，記得嗎？”
話音落下的瞬間，不等任何人反應，甚至來不及發(fā)出驚呼——
“砰！??！”
震耳欲聾的槍聲在封閉的空間里猛烈炸開，巨大的聲波狠狠撞擊著耳膜和心臟！
槍口噴吐出熾烈的火光和濃煙。
緊接著，是令人牙酸的、玻璃碎裂的尖嘯！
“嘩啦啦——?。?！”
那盞價值連城、由無數(shù)切割水晶組成的巨型吊燈，如同被擊中了命脈的巨獸，在所有人驚恐到扭曲的目光中，轟然解體！成千上萬顆水晶碎片如同冰雹，又如同璀璨卻致命的流星雨，裹挾著斷裂的金屬支架，鋪天蓋地、毫無憐憫地傾瀉而下！
“啊——！”
“躲開??！”
“天哪！！”
尖叫聲、桌椅碰撞的巨響、玻璃器皿摔碎的脆響……瞬間交織成一片混亂的海洋。賓客們抱頭鼠竄，名貴的禮服被碎片劃破，精心打理的發(fā)型狼狽不堪。碎片砸落在光滑的地面，又彈跳起來，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噼啪聲。昂貴的食物、酒水被飛濺的碎片打翻，混合著水晶殘骸，在地面流淌出狼藉的、五顏六色的污跡。
混亂的旋渦中心，江晚晴在槍響的瞬間，身體猛地一軟，像一株被狂風折斷的細弱蘆葦，發(fā)出一聲短促而驚恐的抽氣，整個人便毫無預兆地向后倒去。宋哲宇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卻被她下墜的力量帶得一個趔趄。她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覆蓋著毫無生氣的臉龐，婚紗裙擺鋪開在狼藉的地面上，沾染了紅酒的污漬和水晶碎屑，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碎裂。
“晚晴！晚晴！”宋哲宇半跪在地，搖晃著她的肩膀，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幾個反應過來的保鏢和侍者立刻圍攏上去。
混亂中，沒有人注意到，那個始作俑者——扛著獵槍的女人，如同一條滑不留手的魚，無聲無息地穿過驚惶失措的人群，冰冷的目光始終鎖定在江晚晴被簇擁抬走的方向。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左眼下方那道疤痕，在混亂的光影中，顯得愈發(fā)深刻而詭譎。
休息室厚重的門隔絕了外面宴會廳的喧囂，仿佛將混亂與毀滅徹底關在了另一個世界。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璀璨的燈火無聲流淌，給室內(nèi)鍍上一層冰冷、虛假的寧靜光澤。
江晚晴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寬大的絲絨沙發(fā)上，如同易碎的貢品。雪白的婚紗裙擺鋪開，上面沾染的幾點紅酒污漬像凝固的血。她雙目緊閉，呼吸微弱，長長的假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兩排濃密的陰影。幾個穿著黑西裝、神情緊張的女保鏢圍在她身邊，其中一個正拿著濕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她額角并不存在的冷汗。
門鎖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
女保鏢們?nèi)缤荏@的獵犬，瞬間繃緊身體，警惕地轉(zhuǎn)向門口。
那個女人，宋瓷，扛著那把令人膽寒的獵槍，像回自己家一樣隨意地走了進來。她甚至反手，慢條斯理地將門鎖重新扣上。“咔噠”的落鎖聲，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刺耳。
“你是誰？滾出去！”為首的女保鏢厲聲呵斥，手已經(jīng)按在了腰間鼓起的硬物上。其他幾人也迅速散開，隱隱形成包圍之勢，眼神銳利如刀。
宋瓷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她徑直走到沙發(fā)旁，目光掠過沙發(fā)上“昏迷”的江晚晴，然后落在旁邊小幾上。那里放著一個醒酒器，里面是深寶石紅的液體，旁邊還有幾只干凈的水晶杯。她隨手拿起一只空杯，另一只手則放下獵槍，從自己那件洗得發(fā)白的工裝褲口袋里，慢悠悠地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白色小藥瓶。
“最后警告你！立刻離開！”女保鏢的聲音拔高，充滿了威脅，手指已經(jīng)摸到了槍柄。
宋瓷終于抬起了頭。那雙眼睛，沒有任何溫度，像西伯利亞凍土深處永不融化的冰層，又像瞄準鏡后鎖定目標的十字線。她的視線掃過那幾個如臨大敵的保鏢，最后定格在為首者的臉上，嘴角扯出一個極淡、卻讓人骨髓都發(fā)冷的弧度。
“我數(shù)三聲。”她的聲音不高，平鋪直敘，卻帶著一種能凍結(jié)血液的絕對命令感，“要么自己滾出去，要么……”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的藥瓶，拇指隨意地彈開了瓶蓋，“我送你們永遠躺下。”
氣氛瞬間緊繃到了極致，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固體，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窒息感。保鏢們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按在槍柄上的手指因過度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她們是宋家最精銳的力量，經(jīng)歷過無數(shù)危險場面，但眼前這個女人身上散發(fā)出的氣息……那是一種純粹的、不加掩飾的、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毀滅欲。她們毫不懷疑，她真的會開槍，或者用那瓶子里未知的東西，讓她們“永遠躺下”。
為首的女保鏢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冷汗沿著鬢角滑落。她死死盯著宋瓷那雙毫無波瀾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一絲猶豫或破綻，但只看到了深不見底的、令人絕望的冰冷。
“三……”宋瓷的聲音響起，如同喪鐘敲響的第一個音符。
女保鏢的身體猛地一震。
“二……”
就在“一”字即將出口的剎那，為首的女保鏢猛地一揮手，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撤！”
沒有猶豫，沒有多余的動作。幾個保鏢如同訓練有素的影子，迅速而無聲地退向門口，拉開反鎖的門，閃身出去，并再次從外面將門緊緊關上。整個過程快得只有幾秒鐘，休息室里重新恢復了死寂，只剩下窗外遙遠都市的微弱光暈。
宋瓷收回目光，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她拿起醒酒器，深紅色的酒液汩汩注入水晶杯，在杯壁上掛出醇厚的痕跡。然后，她擰開那個白色小藥瓶的蓋子，手腕一傾，一小撮細密的白色粉末無聲地落入殷紅的酒液中，瞬間溶解，消失無蹤，只在液面留下幾個細微的、轉(zhuǎn)瞬即逝的氣泡。
她端著那杯加了料的紅酒，走到沙發(fā)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江晚晴那張精致卻毫無生氣的臉。水晶杯冰冷的杯壁，輕輕貼上了江晚晴蒼白細膩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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