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光透過窗簾縫隙，在書桌一角投下菱形的光斑。

周捷坐在藤椅上，指尖撫過嶄新的皮質(zhì)日記本，燙金的書名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我的愛情回憶錄》。

這是她昨天在文具店挑了很久的本子，封面是淡藍(lán)色的天空，飄著幾朵白云，像極了她和周游第一次約會時的天氣。

筆尖懸在紙面三毫米處，遲遲沒有落下。墨水在筆尖凝聚成小小的墨滴，終于“嗒”地落在紙頁上，暈開一小團(tuán)灰黑色的印記。周捷深吸一口氣，翻開第一頁，寫下日期和標(biāo)題：2月14日，情人節(jié)，沒有你的第37天。

“周游，今天整理你的書房，在《量子物理導(dǎo)論》里找到我們第一次看的電影票根，是部爛俗的愛情片，你卻看得眼眶發(fā)紅。你總說我太理性，其實你才是最心軟的那個……”

筆尖在紙上沙沙游走，字跡從最初的顫抖逐漸變得平穩(wěn)。她寫第一次在圖書館遇見他，他穿著白襯衫，陽光落在他睫毛上，像落了層金粉；寫他騎著單車載她穿過梧桐道，風(fēng)掀起她的裙擺，他緊張得不敢回頭；寫他們在實驗室偷偷牽手，被教授發(fā)現(xiàn)時他漲紅的臉；寫他跪在雪地里求婚，手里的鉆戒凍得冰涼，眼神卻比爐火還燙。

寫到動情處，眼淚落在紙頁上，暈開字跡，像盛開的墨色花朵。周捷抽了張紙巾，指尖劃過“求婚”兩個字，突然想起周游總掛在嘴邊的話：“等項目結(jié)題，我們就去見你爸媽，堂堂正正告訴他們，我要娶你。”

她的喉嚨猛地發(fā)緊，鋼筆在紙上劃出長長的墨痕。

“還記得去年春節(jié)嗎？我們假裝偶遇在商場，你手里提著給我媽買的按摩儀，我爸問你是誰，你說‘我是周捷的學(xué)長’。那天你穿的灰色毛衣，袖口磨出了毛邊，我爸盯著你看了三分鐘，你手心的汗把禮盒繩都浸濕了。后來你說，比答辯時面對評審團(tuán)還緊張……”

其實周游不知道，那天晚上她和父母大吵一架。母親把她的行李箱扔在門口，說“你要是敢跟那個窮學(xué)生在一起，就別認(rèn)我這個媽”。她躲在樓梯間給周游發(fā)消息，說“明天我們?nèi)タ措娪鞍?rdquo;，發(fā)送鍵按了三次才成功。

“還有上個月，你去我家送文件，我媽留你吃飯，席間突然說‘我同事的兒子在投行工作，改天介紹你們認(rèn)識’。你夾菜的手頓了頓，笑著說‘阿姨，周捷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我當(dāng)時嚇得筷子都掉了，你卻偷偷在桌子底下捏了捏我的手，說‘別怕’……”

周捷的眼淚掉得更兇了。那些藏在笑容背后的委屈，那些深夜里的輾轉(zhuǎn)反側(cè)，那些想愛卻不敢聲張的膽怯，終于在日記本里找到了出口。她一直以為只要再等等，等周游的項目穩(wěn)定，等她攢夠勇氣，總能找到合適的時機告訴父母，卻沒想過，再也沒有機會了。

“昨天……我做了件很荒唐的事。”她的筆尖頓了頓，墨滴在紙上暈開，“我把陳凱當(dāng)成了你，抱著他哭，還……還吻了他。他沒有推開我，可我清醒后才發(fā)現(xiàn)，我多殘忍。他是他，你是你，誰也代替不了你。”

“周游，我不會再這樣了。如果有一天我能愛上別人，那一定是因為他是他，不是因為他像你。陳凱是個好人，我不能傷害他，就像你說的，喜歡是尊重，不是占有……”

寫到這里，窗外的麻雀突然飛落在窗臺上，嘰嘰喳喳地叫著。周捷抬起頭，看見蕭語提著早餐從樓下經(jīng)過，腳步輕快得像只小鹿。她合上日記本，指尖在封面上輕輕摩挲——周游，你看，生活還在繼續(xù)，我們愛的人都好好的，我也會努力好好活。

陳凱在蕭家別墅門口踩下剎車時，陽光正好越過門楣，落在他的黑色衛(wèi)衣上。副駕駛座上放著剛買的草莓蛋糕，周捷昨天在日記里提過，周游以前總給她買這家的蛋糕，說“甜能治愈一切”。

他正準(zhǔn)備推門下車，后視鏡里突然出現(xiàn)一輛黑色賓利，車牌號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陳A?88888”——他大哥陳函的車。

陳凱的眉頭瞬間皺緊。陳函是陳氏集團(tuán)的實際掌權(quán)人，比他大八歲，從小就對他嚴(yán)厲得近乎苛刻。

上次他因為連續(xù)一周沒去公司實習(xí)，被陳函在董事會上點名批評，說他“玩物喪志，難堪大任”。

賓利的車門打開，陳函穿著量身定制的深灰色西裝，金絲眼鏡后的眼神銳利如鷹，正慢悠悠地朝他走來。

“稀客啊。”陳函的聲音帶著慣有的嘲諷，目光掃過陳凱手里的蛋糕盒，“為了個女人，連公司的事都不管了？”

“大哥怎么來了？”陳凱推開車門，語氣算不上熱絡(luò)。他知道陳函從不做無用功，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絕不是巧合。

“來看看是什么樣的仙女，能讓我這位眼高于頂?shù)牡艿埽焯焱捈遗堋?rdquo;陳函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視線越過陳凱，落在別墅的雕花鐵門上，“蕭家倒是養(yǎng)得好女兒，把我弟弟迷得魂不守舍。”

“周捷不是你想的那種人。”陳凱的語氣冷了下來，下意識地護(hù)住身后的別墅，像在守護(hù)什么珍寶，“我來這里是我的事，跟公司無關(guān)。”

“跟公司無關(guān)？”陳函挑眉，從口袋里掏出份文件扔給陳凱，“你連續(xù)三周沒去項目部報到，合作方以為我們陳氏要撤資，昨天已經(jīng)發(fā)來了律師函。陳凱，你覺得這跟公司無關(guān)？”

陳凱接住文件，指尖捏得發(fā)白。他確實忘了實習(xí)的事，這些天心思全在周捷身上，擔(dān)心她做傻事，擔(dān)心她走不出來，早把陳函的叮囑拋到了腦后。

“我會處理。”他的聲音悶悶的，像堵著棉花。

“處理？”陳函嗤笑一聲，“現(xiàn)在處理不如直接聯(lián)姻。蕭家最近在競標(biāo)城南地塊，我們陳氏剛好有合作意向，你要是能娶了蕭家的女兒，強強聯(lián)合，豈不是兩全其美？”

陳凱的瞳孔猛地收縮：“你說什么？”

“我說，跟蕭家結(jié)親。”陳函的語氣斬釘截鐵，仿佛在宣布一項早已定好的決策，“蕭家有兩個女兒，蕭語年紀(jì)小，周捷……雖然剛沒了男朋友，但長相家世都配得上你。我已經(jīng)讓人查過，她跟周游沒領(lǐng)證，名聲沒受損。”

“你瘋了！”陳凱的聲音陡然拔高，手里的蛋糕盒“啪”地掉在地上，奶油濺臟了他的牛仔褲，“周捷不是用來聯(lián)姻的工具！她剛失去愛人，你讓我娶她？你怎么能這么冷血！”

“冷血？”陳函推了推眼鏡，眼神冷得像冰，“我是在幫你。你以為你那點心思我不知道？你喜歡周捷，我給你機會娶她，既鞏固了公司利益，又得償所愿，有什么不好？”

“這不是我想要的！”陳凱的胸口劇烈起伏，“我喜歡她，不是為了利用她！更不會趁人之危！”

“隨你怎么想。”陳函的語氣不容置喙，“下午我會讓人去蕭家提親，你最好給我安分點。”他轉(zhuǎn)身走向別墅大門，“現(xiàn)在，帶我去見見這位周捷小姐。”

“不準(zhǔn)去！”陳凱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指節(jié)泛白，“她剛平復(fù)下來，我不會讓你打擾她！”

“陳凱，別逼我動手。”陳函的眼神驟然變冷，甩開他的手，“別忘了你的身份，你是陳氏的二公子，不是圍著女人轉(zhuǎn)的廢物。”

就在這時，別墅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周捷穿著，米白色的針織裙，手里拿著本日記本，顯然是聽到了外面的爭吵。她的目光，落在陳凱和陳函之間，帶著一絲疑惑，視線在陳函身上停頓片刻——這位先生的氣場太強，像帶著無形的壓力。

“陳凱，這位是？”周捷的聲音很輕，卻帶著鎮(zhèn)定。

陳函的目光落在周捷身上，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眼神里的審視毫不掩飾。眼前的女人確實清麗脫俗，眉宇間帶著淡淡的哀愁，像幅易碎的水墨畫，但絕不是能攪動風(fēng)云的模樣，實在不懂陳凱為她瘋魔的理由。

“我是陳凱的大哥，陳函。”他伸出手，笑容客套卻疏離，“冒昧打擾，是想跟蕭先生談?wù)労献鞯氖隆?rdquo;

周捷的指尖微微收緊，握住日記本的手更用力了些。她認(rèn)出了陳函——財經(jīng)雜志的封面?？?，陳氏集團(tuán)的掌舵人，手段狠厲是出了名的。他突然來訪，絕不像他說的那么簡單。

“我爸媽在客廳，我?guī)^去。”周捷側(cè)身讓開，目光掠過地上的蛋糕盒，奶油混著泥土，像塊被踩碎的星星。她沒問怎么了，只是輕聲說，“陳凱，我讓張媽再做份早餐吧。”

陳凱的喉嚨發(fā)緊，點了點頭。他看著周捷引著陳函走進(jìn)別墅，背影挺得筆直，像株倔強的白玉蘭，突然覺得眼睛發(fā)酸——她總是這樣，再慌亂也藏得很好，從不讓人看到她的脆弱。

客廳里，蕭父正看著財經(jīng)報紙，看到陳函走進(jìn)來，手里的報紙“啪”地掉在茶幾上。他認(rèn)識陳函，去年商業(yè)峰會上見過，這人是商界出了名的笑面虎，看似溫和，實則步步緊逼。

“陳總大駕光臨，有失遠(yuǎn)迎。”蕭父站起身，語氣客套。

“蕭先生客氣了。”陳函在沙發(fā)上坐下，接過張媽遞來的茶，“今天來，一是想談?wù)劤悄系貕K的合作，二是……想跟蕭先生聊聊孩子們的事。”

蕭父的眉頭皺了皺：“孩子們的事？”

“我弟弟陳凱，最近常來貴府拜訪。”陳函的目光落在剛走進(jìn)來的周捷身上，意有所指，“年輕人情投意合是好事，不如我們兩家結(jié)個親，親上加親？”

客廳里的空氣瞬間凝固。蕭父的臉色變了變，看向周捷，眼里滿是驚訝。周捷的手指緊緊攥著日記本，指節(jié)泛白，喉嚨里像堵著棉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陳總說笑了。”蕭父的聲音沉了下來，“小女剛經(jīng)歷變故，暫時不考慮這些。”

“蕭先生是覺得陳氏配不上蕭家？”陳函的語氣冷了下來，“還是說，周捷小姐心里有人了？”

“大哥！”陳凱猛地沖進(jìn)客廳，胸口劇烈起伏，“你別胡說！提親的事我不同意！”

“這里沒你的事。”陳函瞪了他一眼，“安分點。”

“我不同意！”陳凱的聲音更大了，走到周捷身邊，下意識地護(hù)住她，“周捷不想嫁，誰也不能逼她！這不是生意，不能強買強賣！”

“放肆！”陳函猛地拍向茶幾，茶杯里的水濺出來，“陳氏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我寧愿丟臉，也不會用感情做交易！”陳凱的眼睛通紅，像頭被逼急的獅子，“你想聯(lián)姻，自己去娶！別把周捷扯進(jìn)來！”

周捷看著擋在身前的陳凱，后背傳來他手臂的溫度，堅定得像堵墻。陽光透過落地窗落在他身上，黑色衛(wèi)衣的帽子滑下來，露出額前的碎發(fā)，側(cè)臉的線條比平時更硬朗，帶著從未有過的決絕。

“陳總，”周捷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很清晰，“謝謝您的厚愛，但我暫時沒有再婚的打算。周游剛走，我心里還裝著他，嫁給誰對誰都不公平。”

陳函的目光在周捷，和陳凱之間轉(zhuǎn)了一圈，突然笑了：“看來是我唐突了。”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合作的事，改天再談。”他走到門口，回頭看向陳凱，“你最好想清楚，是要陳氏的股份，還是要這個女人。”

陳凱沒有回答，只是緊緊抿著唇，眼神里的堅定沒有絲毫動搖。

陳函走后，客廳里一片死寂。蕭父看著陳凱，眼神復(fù)雜；周捷低著頭，指尖在日記本上劃著圈；張媽識趣地收拾了茶杯，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