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那股溫和的檀香早已散去。
只剩下窗外灌進來的,帶著凌晨特有濕氣的冷風,吹得窗簾一角輕輕晃動。
陳燼感覺不到冷。他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懷里那具正在逐漸失去溫度的小小身體上。
束縛在他身上的無形力量,在那個男人離開的瞬間就已消散。陳燼第一時間沖向了禍斗。他小心翼翼地將它抱起。很輕,輕得像一團沒有分量的棉花。
禍斗的眼睛緊閉著,嘴角還掛著一絲干涸的血跡。胸口幾乎沒有了起伏,如果不是那層柔軟的黑毛下還有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心跳,陳燼會以為自己抱著的,只是一具……尸體。
他伸出手,覆在禍斗的身上。右眼的“觀骨玉”,被他催動到了極致。灼痛感再次傳來,但陳燼毫不在意。在他的視野里,禍斗身體內部的景象,讓他如墜冰窟。
他看到,禍斗體內那本該堅固、凝實、隱隱泛著金光的骨相,此刻就像是被一柄無形的大錘狠狠砸過的瓷器,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破碎、散亂,幾乎找不到一根是完整的。
而它頭頂那三盞本就時明時暗的命燈,此刻更是只剩下了一縷……不,連一縷都算不上。那只是一點搖搖欲墜的的火星,仿佛隨時都可以被風吹滅。
這不是物理傷害。那個男人,從始至終,甚至沒有碰過禍斗一下。這是一種更高級、更徹底的毀滅。是從“存在”的根基上,將一個生命,直接抹除。
陳燼試圖將自己體內那點微不足道的氣,渡給禍斗。沒用。就像想用一瓢水,去填滿一個已經漏了底的水缸。
他拿出之前從“滑溜溜”和尋寶鼠那里“敲詐”來的、所有沾著陰氣的材料。禍斗連眼皮都沒動一下。這些它平時見了就流口水的“零食”,此刻對它而言,與石頭無異。
他腦子里一片空白。他想到了自己剛撿到禍斗時的樣子。那是在一個雨夜,它就縮在殯儀館門口的垃圾桶旁邊,渾身濕透,餓得皮包骨頭,卻還是警惕地對著他齜著牙。
他扔過去一根火腿腸。它猶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叼起來,退回角落里狼吞虎咽。從那天起,他這個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的人,就有了一條狗。一條會把他買的泡面桶頂在頭上玩,會把他最貴的鞋子叼到床底,會在他難得睡個好覺的早晨把他活活舔醒的……蠢狗。
陳燼感覺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發(fā)抖。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那點引以為傲的冷靜,那套用來偽裝自己的市儈,在這種真正的無力感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層窗戶紙。
他救不了它??孔约?,他什么都做不了。這個念頭,像一根燒紅的鐵釬,狠狠地烙在了他的心上。他緩緩地,將禍斗平放在沙發(fā)上,用自己的外套蓋住了它。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一旁,從散落一地的雜物中,翻出了自己的錢包。
他從錢包的夾層里,抽出了一張被他塞進去后再也沒看過的名片。名片上只有簡單的幾個字。民俗事務局,申城分局,行動組組長,趙衛(wèi)國。下面是一串電話號碼。陳燼拿出手機,深吸了一口氣。他的手指不再顫抖。
他的眼神,也從剛才的慌亂和無助,變得異常的、甚至是有些可怕的平靜。
他撥通了那個號碼。電話響了很久。就在陳燼以為不會有人接的時候,電話那頭,傳來老趙帶著濃重睡意的、有些不耐煩的聲音。
“喂?誰?。看蟀胍沟?hellip;…”
陳燼沒有理會他的抱怨。他用一種冰冷得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語調,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說道:
“老趙,是我,陳燼。”電話那頭明顯一愣。
“我的狗,快死了。”
“它不是普通的狗。”
“我需要你們的幫助?,F(xiàn)在,立刻,馬上。”
電話那頭,陷入了一陣死寂般的沉默。陳燼能聽到,老趙的呼吸聲,在瞬間變得急促起來。那點睡意,早已蕩然無存。
“……地址發(fā)我。”幾秒鐘后,老趙的聲音再次傳來,已經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和凝重。
“待在原地,不要動任何東西!”
“十五分鐘內,我們的人會到!”
他頓了頓,似乎是在權衡著什么。然后,他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補充了最后一句話。
“還有……陳燼,不要掛電話。”
“跟我說說,你到底……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