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驚呆了，韓老實剛從鋪子里沖出來，看到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失聲大喊：“阿塵！回來！你瘋了！”
但阿塵已經(jīng)聽不到了。他知道自己很弱小，知道自己手無寸鐵，知道自己沖上去可能就是送死?？伤懿涣四敲炊嗔?，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張大嬸被傷害。
那黑鱗蠻牛顯然沒把這個沖過來的“小不點”放在眼里，巨大的前蹄正要抬起，踩向摔倒在地的張大嬸。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阿塵用盡全身的力氣，一個前撲，死死地抱住了黑鱗蠻牛那粗壯得像石柱一樣的后腿。
“呃啊啊啊——”阿塵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被那堅硬的鱗甲硌碎了，五臟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但他依舊死死地抱著，試圖用自己微不足道的體重，去撼動這頭龐然大物。
黑鱗蠻牛被這突如其來的“掛件”弄得一愣，隨即暴怒！它甩動后腿，想要將這個不知死活的小蟲子甩開。阿塵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但他咬緊牙關(guān)，雙手死摳著鱗甲的縫隙，指甲都翻了出來，鮮血直流，卻硬是沒有松手。
“放開我娘！”一個稚嫩的童聲哭喊著，是張大嬸的小兒子，他撿起一塊石頭，想砸向兇獸，卻被旁邊的鄰居死死拉住。
韓老實目眥欲裂，抄起一把剛打好的大鐵錘，就要沖上去跟兇獸拼命。
就在這片混亂和絕望之中，異變陡生。
“咻！”
一小撮綠色的東西，帶著一股極其古怪刺鼻的氣味，如同暗器般精準(zhǔn)地飛了過來，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黑鱗蠻牛的鼻子上。
那東西似乎是某種揉碎的草藥，汁液飛濺。
“哞！”黑鱗蠻牛像是受到了什么劇烈的刺激，猛地發(fā)出一聲痛苦而憤怒的咆哮，原本狂暴的動作驟然一滯！它瘋狂地甩著腦袋，似乎對那股奇異的氣味極其厭惡和忌憚，血紅的眼睛里甚至閃過一絲驚恐。
它煩躁地用前蹄刨著地，對著空氣噴著粗氣，不再理會被它甩得七葷八素的阿塵，也顧不上去踩地上的張大嬸，而是猛地一個轉(zhuǎn)身，帶著不甘和憤怒，朝著來路，也就是西邊的山林方向，頭也不回地狂奔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漸濃的夜色中。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愣住了，街道上只剩下驚魂未定的喘息聲和孩子壓抑的哭聲。
阿塵被甩在地上，摔得眼冒金星，渾身劇痛，但他顧不上這些，掙扎著抬頭，看向那草藥飛來的方向。
只見藥廬門口，靈草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那里，手里似乎還捏著幾片揉碎的葉子，小臉因為緊張和害怕而一片煞白，但眼神中卻帶著一絲如釋重負(fù)和后怕。顯然，剛才那救命的“暗器”，是她情急之下扔出來的。
阿塵和靈草的目光再次隔著混亂的街道相遇。這一次，不再是匆匆一瞥，而是帶著劫后余生的驚悸，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困惑和感激。
也就在這時，沒有人注意到，在街道的陰影處，一個身影悄然無聲地出現(xiàn)了。
那人穿著一身極其樸素的灰色道袍，頭發(fā)隨意地用一根木簪挽著，面容普通，看不出年紀(jì)，手里拿著一個酒葫蘆，腰間掛著一個破舊的布袋，看上去就像個云游四方的落魄道士，毫不起眼。
他正是無為散人。
他不知何時來的，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此刻，他仰頭喝了一口酒，渾濁的目光卻異常清晰地落在剛剛經(jīng)歷了生死一線的阿塵，和那個手里還捏著草藥、一臉驚魂未定的靈草身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低聲自語，聲音輕得幾乎只有風(fēng)能聽見：
“呵呵，有意思，一個身負(fù)蠻力而不自知，一個天生親和草木靈氣，在這凡塵俗世，竟能碰到這般璞玉，看來，貧道這一趟，沒有白來。”
夕陽的最后一縷余暉徹底消失，夜幕完全降臨。青石鎮(zhèn)的喧囂漸漸平息，只留下滿地的狼藉和人們心中久久無法散去的恐懼。而阿塵和靈草，這兩個平凡的少年少女，他們的命運，似乎在這一刻，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危機和一次不經(jīng)意的出手，悄然發(fā)生了偏轉(zhuǎn)，被一雙來自未知遠方的眼睛，默默注視著。
“哐當(dāng)！”
韓老實手里的鐵錘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發(fā)出的聲響在這死里逃生后的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他瞪著眼睛，不是看那頭消失在夜幕中的兇獸，也不是看自己那渾身是傷、癱坐在地的傻兒子，而是死死盯著那個不知從哪個旮旯里冒出來的灰袍道士。
夜風(fēng)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土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合著靈草剛才扔出的那種奇異草藥殘留的刺鼻氣味，形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氛圍。村民們驚魂未定，有的在低聲啜泣，有的在檢查傷勢，有的則圍在張大嬸旁邊，七嘴八舌地安慰著。
就在這時，那個一直像個隱形人般站在陰影里的無為散人，慢悠悠地踱步出來，手里還拎著他那個寶貝酒葫蘆。他走到阿塵面前，低頭瞅了瞅這個齜牙咧嘴、試圖從地上爬起來卻疼得直抽氣的少年，又抬眼望了望不遠處藥廬門口那個小臉煞白、緊緊攥著幾片碎葉子的靈草。
“嘖嘖嘖，”無為散人咂摸了兩下嘴，仿佛是在品味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大戲，“一個傻小子，力氣倒是不小，就是腦子不太靈光，居然敢抱兇獸的大腿，勇氣可嘉，勇氣可嘉?。?rdquo;
他這話聲音不大，但在場的人都豎著耳朵呢，聽得清清楚楚。阿塵剛撐起半個身子，聞言差點沒一口氣憋回去，臉漲得通紅，也不知是疼的還是氣的。這老道士，是夸他呢還是損他呢？
沒等阿塵反駁，無為散人又轉(zhuǎn)向靈草的方向，提高了點聲音：“還有那個小丫頭，不錯不錯！臨危不亂，急中生智，居然認(rèn)得‘驅(qū)邪斷魂草’，還知道用它的氣味克制黑鱗蠻牛的兇性。嗯，是個好苗子。”
“驅(qū)邪斷魂草？”藥廬的孫老原本正皺著眉頭檢查靈草有沒有受傷，聽到這話，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驚疑。那種草藥極為罕見，而且氣味霸道，尋常辨藥書上都少有記載，這小丫頭怎么會認(rèn)得，還知道它的用法？他看向靈草，靈草也是一臉茫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剛才情急之下抓起的那把散發(fā)著怪味的草叫什么名字，只是覺得那股味道或許能幫上忙。
村民們更是聽得云里霧里，什么“驅(qū)邪斷魂草”，什么“克制兇性”，在他們聽來，簡直如同天書。但他們聽懂了一件事——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道士，似乎對救了大家的阿塵和靈草評價很高。
就在眾人心思各異，猜測這道士是何方神圣的時候，無為散人語不驚人死不休地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
他清了清嗓子，環(huán)顧四周，目光在阿塵和靈草身上定了定，然后朗聲說道：“貧道無為，云游至此，恰逢其會。見此二子，一個勇猛過人，一個聰慧機敏，皆是可造之材。貧道心生愛才之意，欲收他二人為記名弟子，隨我入山修行，不知……”他故意拖長了音調(diào)，目光掃過韓老實和孫老，“你們二位家長，意下如何啊？”
“啥玩意兒？”
這話一出，效果不亞于剛才那頭黑鱗蠻牛當(dāng)街跳舞。
整個青石街瞬間炸開了鍋。
“收徒？這道士要收阿塵和靈草為徒？”“去哪修行？入山？難道是傳說中的仙門？！”“真的假的？這道士看上去瘋瘋癲癲的，別是個騙子吧？”“騙子？騙子能一句話就嚇跑那么兇的黑鱗蠻牛嗎？我看是高人。”“老韓家這傻小子，還有孫老家這小丫頭，這是走了什么狗屎運了？”
議論聲、驚呼聲、質(zhì)疑聲、羨慕聲……嗡嗡地響成一片。
阿塵徹底懵了，他掙扎著坐起來，難以置信地看著無為散人。拜師？修行？仙門？這些詞匯對他來說，就像是夜空中最遙遠的星星，可望而不可即。他從小到大的夢想就是擁有力量，擺脫這打鐵的枯燥宿命，難道機會真的來了？可自己這么笨手笨腳，真的行嗎？
靈草也傻眼了，小手還無意識地捏著那幾片葉子。她只是個在藥廬里經(jīng)常出錯的小學(xué)徒，怎么會被高人看中？修行又是什么？是像師父一樣辨識更多的草藥嗎？還是能學(xué)到更神奇的本領(lǐng)？她的心里充滿了困惑，但隱隱的，又有一絲莫名的期待和好奇。
反應(yīng)最激烈的是韓老實和孫老。
“你說什么？收我兒子為徒？”韓老實一個箭步?jīng)_到無為散人面前，因為激動，聲音都有些變調(diào)，他上下打量著這個其貌不揚的道士，眼神里充滿了懷疑和警惕，“你是誰？憑什么收我兒子？我告訴你，我兒子雖然憨了點，但也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領(lǐng)走的。”他嘴上說著強硬的話，但心里卻翻江倒海。仙緣?。∵@可是傳說中的仙緣！萬一是真的呢？阿塵這小子難道真有這造化？
孫老則相對冷靜一些，他走到靈草身邊，先是仔細看了看無為散人，才緩緩開口，語氣帶著謹(jǐn)慎：“道長高看這丫頭了。她年紀(jì)尚小，頑劣得很，又粗心大意，恐怕難當(dāng)大任。況且，她是我回春堂的學(xué)徒，將來是要繼承我這小小藥廬的。”他言語間雖是推辭，卻也留了余地，顯然也在判斷這無為散人的虛實。
無為散人嘿嘿一笑，也不生氣，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蘆：“頑劣？粗心？韓鐵匠，你兒子剛才那股不要命的勁頭，是頑劣嗎？那是血性！孫老頭，你這小徒弟能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憑直覺找到克制兇獸之物，是粗心嗎？那是天賦。至于繼承家業(yè)，”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深邃了些，掃過在場的所有人，“凡塵俗世，終究是黃粱一夢。鐵打得再好，能敲開長生之門嗎？藥認(rèn)得再全，能煉出不死之丹嗎？給他們一個機會，跳出這方寸之地，去看看更廣闊的天地，不好嗎？”
這話仿佛帶著某種魔力，讓原本嘈雜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長生之門？不死之丹？更廣闊的天地？這些詞匯沖擊著每一個青石鎮(zhèn)居民的心靈。他們祖祖輩輩生活在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從未想過還有另一種可能。
韓老實沉默了，他看著自己布滿老繭和燙傷的雙手，又看了看兒子那雖然受傷卻依舊閃爍著渴望光芒的眼睛，內(nèi)心的天平開始劇烈搖擺。他何嘗不希望兒子能有個更好的前程，不再像自己一樣，一輩子守著這爐火？
孫老也陷入了沉思。他一生鉆研醫(yī)道藥理，救死扶傷，卻也深知人力有時而窮，草木亦有枯榮。若真有仙門大道，能讓這丫頭的天賦得以施展，或許？
最終，是阿塵自己做出了決定。他猛地一咬牙，忍著全身的劇痛，掙扎著跪倒在無為散人面前，因為用力過猛，傷口又滲出血來，但他毫不在意，用盡力氣喊道：“前輩，我愿意，我愿意跟你去修行，求前輩收我為徒。”
他這一跪一喊，仿佛點燃了導(dǎo)火索。靈草看著阿塵那決絕的樣子，又看了看師父復(fù)雜的眼神，最后目光落在了無為散人那看似隨意卻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上。她深吸一口氣，也跟著跪了下來，聲音雖然細弱，卻異常堅定：“道長，靈草也愿意。”
“好！好！好！”無為散人連說三個好字，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既然你們心意已決，那便隨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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