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天河傾瀉，狠狠砸在東荒林氏宗祠那面古老的青銅匾額上。“東荒林氏”四個(gè)威嚴(yán)大字在雨水的沖刷下，流淌下的不是清水，而是刺目的猩紅。刺目的閃電撕裂了厚重的夜幕，短暫地照亮了宗祠山門前一道孤絕的身影。
林燼來了。
他身披一件浸透雨水和血污的寬大黑袍，一步踏出，腳下的青石臺(tái)階應(yīng)聲而碎，蛛網(wǎng)般的裂痕瘋狂蔓延，直抵祠堂深處那九根象征著家族根基的盤龍石柱。在他身后，三條被雨水浸泡得發(fā)脹的軀體，如同破敗的麻袋，在泥濘中被拖曳前行。驚雷再閃，照亮了尸體腰間懸掛的金紋玉牌——林蟒、林猙、林猊。雨水無情地沖刷著玉牌上的血跡，那血水滲入石縫，竟發(fā)出“滋啦”的怪響，蒸騰起帶著硫磺味的詭異黑霧，仿佛來自九幽的火焰在舔舐。
祠堂內(nèi)，燭火在突如其來的陰風(fēng)與殺意中瘋狂搖曳，光影明滅不定，映照出族長林嘯天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他死死盯著山門處那道身影，手指因過度用力而捏碎了玉座扶手，碎玉刺入掌心也渾然不覺。他的目光，如同被毒蛇咬住，死死釘在林燼刺破衣袖露出的那截森白指骨上。
那是**凡骨**！修仙界公認(rèn)的廢物體征，毫無靈性可言的殘骸！可此刻，那截丑陋的白骨之上，竟有灰黑色的混沌雷光吞吐不定，散發(fā)出令人心悸的毀滅氣息。
“林燼！你這孽障……”林嘯天的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丹田盡毀、血脈剝離的廢物，怎敢……怎敢弒殺宗族長老？！”
“弒祖？”林燼發(fā)出一聲低沉的笑，冰冷得比這傾盆夜雨更甚。雨水順著他瘦削的下頜線滑落，滴在腳下的青磚上，竟蝕出一個(gè)個(gè)焦黑的淺坑。他抬起腳，毫不留情地碾過三長老林猊那顆已經(jīng)僵硬的頭顱，清脆的骨裂聲在死寂的祠堂中炸開，讓所有林氏族人肝膽俱裂。
“十年前，你們將我釘在剝龍臺(tái)上，鑿穿脊椎，活生生抽走我的先天龍髓時(shí)……”林燼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雨幕，敲在每個(gè)人的心頭，“可曾想過，我也是林氏嫡脈？可曾想過，你們也是我的‘祖’？”
“住口！抽你龍髓是家族的恩賜！你這等廢骨，就該爛在泥里，永世不得翻身！”二長老林蟒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懼與暴怒，厲喝一聲，身形如鬼魅般暴起。手中那柄淬著碧綠幽光的蛇形劍，化作一道致命的毒磷寒芒，直刺林燼毫無防備的后心！這一劍，凝聚了他畢生修為，狠辣刁鉆，誓要將這詭異的“廢物”徹底釘死！
劍鋒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距離林燼的脊椎要害，不過三寸之遙！
林燼甚至沒有回頭。
就在那千鈞一發(fā)之際，一截更為粗壯、更為森白的骨刺，猛地從他肩胛處撕裂衣衫，如活物般悍然刺出！它不像武器，更像是某種沉睡的兇獸被驚醒后探出的獠牙，精準(zhǔn)無比地纏繞上那柄淬毒的蛇形劍刃。
“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屬碎裂聲驟然響起！
林蟒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瞳孔因極致的驚駭而驟然收縮成針尖大??！他感覺一股無法抗拒的恐怖吸力從劍柄處傳來，自己掌心、手臂，乃至全身的血脈經(jīng)絡(luò)，竟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不受控制地涌向那截詭異纏繞的白骨！那不是簡單的力量吸取，更像是某種更高層次的、不容置疑的獻(xiàn)祭！他枯瘦的手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皮膚迅速失去光澤，龜裂開來，如同久旱干涸的河床。
“我的修為……不！這是什么邪法！啊——！”林蟒的嘶吼聲充滿了絕望，但只持續(xù)了短短一瞬，便戛然而止。在滿祠堂族人驚恐欲絕的目光注視下，這位叱咤林氏數(shù)十年的二長老，整個(gè)人如同被戳破的氣囊，迅速坍縮、干癟，最終“嘩啦”一聲，化作一張蒙著錦袍的枯皮，軟塌塌地堆疊在冰冷的地面上。那截吸飽了精血與修為的凡骨，表面灰黑色的雷光愈發(fā)濃郁，如同活物般流轉(zhuǎn)，隱隱透出低沉的龍吟之聲。
祠堂內(nèi)，死寂得如同墳場(chǎng)。只有粗重的喘息聲和牙齒打顫的咯咯聲此起彼伏。雨水順著破碎的門楣流淌進(jìn)來，混合著地上的血污與那張可怖的枯皮，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腥氣。
林燼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踏過那堆代表著林蟒存在的枯皮錦袍，一步一步，走向象征著家族最高權(quán)力的主座方向。他黑袍下裸露的凡骨，在雨幕的沖刷下蒸騰起縷縷詭異的灰霧，更添幾分神秘與恐怖。
他染血的手指，并未去觸碰那高高在上的玉座，而是緩緩地、帶著某種儀式感，按在了祠堂中央那塊承載著林家血脈起源與榮耀的祖龍碑上。
“嗡——！”
一聲沉悶而悠遠(yuǎn)的嗡鳴驟然響起！整塊漆黑的祖龍碑仿佛被瞬間點(diǎn)燃，碑文驟然亮起刺目的紅光，如同燒紅的烙鐵！與此同時(shí)，祠堂四周那九根盤龍石柱上雕刻的石龍，竟在同一時(shí)間睜開了緊閉的龍目！無形的龍吟聲波震蕩開來，震得梁柱上的積灰簌簌落下。首當(dāng)其沖的族長林嘯天如遭重?fù)?，悶哼一聲，猛地捂胸跪倒在地，臉上血色盡褪，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血脈深處傳來一陣陣被啃噬、被剝離的劇烈痛楚！那是當(dāng)年他們從林燼脊骨里生生抽走的先天龍髓，此刻正在碑文的牽引下發(fā)出痛苦而憤怒的哀鳴！
林燼冰冷的灰瞳掃過下方戰(zhàn)栗如鵪鶉的族人，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蘊(yùn)含著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寒意：
“誰告訴你們……”
又一道慘白的閃電劈落，瞬間照亮了祠堂，也照亮了林燼黑袍下若隱若現(xiàn)的脊背輪廓——那里沒有流淌著高貴金輝的龍髓，只有一節(jié)節(jié)嶙峋凸起的森白脊椎骨，如同未出鞘的絕世兇兵，猙獰地暴露在空氣中。
“……修行，一定要靠那所謂的血脈？”
隨著他話音落下，脊骨上的凡骨雷光陡然暴漲，如同實(shí)質(zhì)的灰黑色火焰，瞬間將巨大的祖龍碑映照得近乎透明！碑心深處，赫然嵌著一枚散發(fā)著幽暗死寂氣息的漆黑指骨，正與林燼脊背上的凡骨產(chǎn)生著強(qiáng)烈的共鳴，微微震顫！
林燼的目光，最終定格在面無人色的林嘯天身上。
“現(xiàn)在，”他緩緩開口，每一個(gè)字都如同重錘敲在所有人的心上，“該算總賬了。”
祠堂外的暴雨，似乎在這一刻下得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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