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井口里冒出了一股股白煙,纏住我腳的那些頭發(fā)“嗖嗖嗖”收回去,像是某種生物縮回觸角一般,藏進井的深處,沒了動靜。
現(xiàn)場這么多人,連一個吭氣的都沒有,就跟時間靜止一樣。太陽當(dāng)空中,所有人都保持著定格的姿態(tài),動一動的都沒有。
我擦擦頭上的汗,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從地上爬起來。
我這么一動,就像是打破了某種禁咒,其他人這才動起來。
他們小心翼翼的過來,有膽大的探頭往井里看,黑森森的什么都看不見。
黃杠道:“大妹子,你就別在這兒待著了,趕緊帶著孩子去村醫(yī)務(wù)所,該就醫(yī)就醫(yī)。”
三嬸子被其他人扶起來,懷里還抱著小木頭這個孩子,她還不忘沖大家鞠躬,說謝謝大家。
黃杠擺手:“客氣話別說了,趕緊去吧。”
三嬸子一瘸一拐抱著孩子出去了,幾個相好的娘們在旁邊跟著,看看能不能幫忙。
我還在地上坐著,回想起剛才在井里發(fā)生的一幕幕,就感覺像是做了一場噩夢。
雖然陽光照在身上,可心情卻如同蒙了一層霧霾,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黃杠和其他幾個人扶著我起來。
他們沖我豎起大拇指:“小玄子,行,是個人物!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積大德了。”
我擺擺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剛才都嚇?biāo)牢覀兞耍?rdquo;一個老頭臉色白著說:“你在井里遇到鬼了?”
他這么一問,其他人都圍過來,又害怕又好奇。
我實在沒有心情長篇大論,簡單說了說,就說救孩子的時候,從井底下冒出一顆人頭,全是頭發(fā),朝著我和小木頭就過來。
幸虧你們拉著繩子比較快,慢一點,我們兩個在井里今天就上不來了。
有個四十來歲的老娘們說:“咱們村怎么開始鬧鬼了,不行把這口井封了吧!”
“對,對,”周圍人七嘴八舌:“把這口井封了。太嚇人了。”
黃杠腰板挺直,他這人就喜歡主持大局什么的,招呼幾個人留下,先把這口井用封起來,誰也不能靠近。至于用不用填死,還要告訴村長一聲。
“出這么大的事,村長哪去了?”一個娘們不滿地說:“有事就找不到他。”
眾人七嘴八舌起來。
“我說老劉家的,你這背后嚼舌根子的毛病什么時候才能改改?”一個聲音從身后傳來。
眾人一愣,那娘們臉色就有些不好看,大家回頭看去,只見村長和一個陌生人走過來。
村長還是老打扮,上身體恤,下身藍褲子,腳上是白色旅游鞋。上半身的衣服還要塞在褲襠里,褲子提得高高的。
一臉陰沉就過來了。
眾人都覺得沒意思,紛紛散開,卻沒有離開,還留下來看熱鬧。
村長背著手過來,“剛才怎么回事?小玄子聽說你救人了?”
沒等我說話,旁邊有嘴快的,把發(fā)生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
村長“嗯嗯”了幾聲,拍拍我的肩膀:“你小子行,咱們村就你這么一個青年人,關(guān)鍵時候能上得了臺面!是不是受傷了?”
我把手亮給他看,手上全是血。
村長嘆了口氣,讓我趕緊去村醫(yī)務(wù)所包扎,讓我跟大夫說,所有的醫(yī)療費用村上都報銷了。
我點點頭,沒有和他多說什么,直接出了人群,黃杠走過來說,我陪你去。
我們兩人往外走,正和村長帶過來的那男人打了個照面。
一看到這個人,我眉頭就跳起來,有些陌生感,肯定不是村里人,但同時又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這個男人也是普通農(nóng)村人的打扮,是個微紅的臉膛,一張臉飽經(jīng)滄桑。
我看看他,他也看看我,雙眼瞇縫起來,眼神里有種很深邃的東西。
我心噔噔跳,那人不過一掃之下,就把目光挪開。
這人肯定見過,在哪呢,又想不起來。
去醫(yī)務(wù)所的路上,我就在絞盡腦汁,怎么都回憶不起來。而黃杠在旁邊叨逼叨,他是個話癆,有的沒的說了一大通,我腦子都快炸了。
到了醫(yī)務(wù)所,我正要進去,黃杠拉住我,“小玄子,我給你一個東西,別告訴別人。”
“什么?”我納悶,看他神秘兮兮那樣子,真是鬧挺。就他那樣,能給我什么好東西。
他讓我伸出手,然后神秘的從兜里掏出一樣?xùn)|西。
我真是煩死了,可他是長輩,又不好說什么,只能把手心攤開。
他把那東西放在我的手心。
我沒看清是什么,就看到黑糊糊一團,“黃……叔啊,你給我的這是啥?。?rdquo;我打了個哈欠。
“那個女鬼的頭發(fā)。”黃杠壓低了聲音。
“我靠!”我厭惡的一抖手,我說怎么黑糊糊一大團,什么玩意兒。原來是頭發(fā)。
這黃杠是不是變態(tài)?
黃杠握住我的手:“小玄子,你往井里潑血的時候,我看到女鬼的頭發(fā)斷了好幾搓在井邊。趁著沒人注意,我撿了兩搓。咱爺倆不錯,我也挺佩服你的,給你一搓。”
“要這玩意兒干什么?惡不惡心?!”我吼出來:“你不怕那鬼半夜爬你家去。”
“你懂啥,”黃杠神秘地說:“這個東西是有說法的,咱們村以前有個陳寡婦。”
我心里咯噔一下,含糊地說:“好像聽說過。”
黃杠一臉詭秘和便秘的表情:“你不可能不知道吧,陳寡婦就是你家二丫的媽,死了之后,你奶奶才收養(yǎng)的二丫。”
“我知道有那么個人,可家里人都沒提過。”
黃杠不耐煩去探究我的說法,低聲說:“陳寡婦是個香童,能請大神上身的,挺邪門的。她跟我說的,鬼啊這東西,都是有未了的心愿或是執(zhí)念才變成的。頭發(fā)在活人身上叫三千煩惱絲,在死人身上叫千絲萬縷,此物藏著生前所有的貪念和不甘。鬼最怕有人動她的頭發(fā),拿了頭發(fā),就不會輕易惹你麻煩。因為這頭發(fā)就是她的把柄,傷了你,她也完了。”
我摸著下巴,還真是頭一回聽到這種說法。
黃杠道:“現(xiàn)在咱們村鬧鬼,你看著吧,越來越多的人會倒霉。你小子我敬佩是條漢子,這才把頭發(fā)拿出一搓,和你分。其他人想都不要想,他們遇到鬼就傻眼了。咱們拿這頭發(fā)保個平安。”
我本來對他說的這番鬼話,不是很信,最多半信半疑。但他說的這番話里,有一個點打動我了。
那就是這團頭發(fā)相當(dāng)于那顆人頭鬼的把柄,是所有怨念的載體。保不齊以后對抗她,這搓頭發(fā)就是個伏筆呢。
我正要把頭發(fā)收起來,忽然想起一件事,說道:“叔啊,我有個問題問你。”
“你說你說。”黃杠小心翼翼把他那撮頭發(fā)放進褲兜里。
“那顆人頭全是頭發(fā),臉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我說:“你怎么知道是個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