繩子快速往上拉。
我緊緊拽住繩子,用肩膀扛住孩子。
越拉越高,往下一看,井底的水已經(jīng)看不清了,黑森森一片。
再抬頭,井口漸漸變大,能恍惚看到晃動的人影。這顆心才慢慢放下,手疼的厲害,我還是咬牙忍著,馬上就能出去了。
我舒了一口氣,看著半昏迷的小木頭,輕輕說,一定要挺住,馬上就出去了。
小木頭昏迷中,喃喃地說著:“阿……阿……”
我怕繩子突然脫落,用肩膀緊緊頂住他。此刻我也很難過,手疼,肩膀疼,脖子也在酸脹。
我從小就能忍,越是疼的厲害,越是能進(jìn)入某種專注狀態(tài)。
我把耳朵湊過去:“什么?”
“阿,阿姨,阿姨來了……”小木頭說。
我第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只是看著越來越近的井口,突然明白過來小木頭說的是什么意思。
“阿姨”,指的就是那顆人頭!
我猛地往下看,這一看,手打哆嗦差點從高處摔下去。只見下面大概一兩米的地方,無數(shù)黑色的頭發(fā)鋪開,像是一張黑網(wǎng)。
我喉頭動了動,就看到在這種黑網(wǎng)之上,有一顆人頭。此刻,人頭帶著黑發(fā),以極快的速度飛上來,直直奔著我的腳底就過來了。
我大腦一片空白,沖著上面狂吼:“快,快!”
此時距離井口大概也就兩三米了,都能看到上面三四個人影晃動。
距離井口最近的是黃杠,這老小子別看歲數(shù)大長得瘦,渾身都是干巴肉,此時正在繩子最前面,打著勞動號子,有節(jié)奏的往上拔繩子。
人頭越來越高,最為古怪是,根本看不出這個是男是女,頭發(fā)把腦袋正反面全部包裹住。
此刻距離井口也就一兩米,我都快拉拉尿了,全身上下就沒有不疼的。
再忍忍,再忍忍,馬上就要出去了。
心都提在嗓子眼上了,能不能逃出生天就在這兒最后一下了。
就在最緊張的時候,突然繩子一抖,猛然停住。
繩子本來上升速度很快,這么一停,由于巨大的慣性,我和孩子全都震了一下。
我的雙手就跟千刀割過一樣,疼的鉆心。而孩子劇震之下,套在腰間的繩子有些松了。
千鈞一發(fā)之際,我一只腳蹬住井壁,勉強(qiáng)撐住身子,然后用肩膀重重托住孩子,保持住平衡。
孩子是穩(wěn)住了,我也能勉強(qiáng)立在這兒,卻上不去下不來,人頭眼瞅著就追過來了。
人頭和頭發(fā)已經(jīng)到了腳下,順著腳面就攀爬上來,我暗暗叫苦,心中忽然發(fā)起狠來。
看著井中央的人頭,一時來了股子激勁兒。
真的,要是沒有這個孩子,就我一個人,我肯定會跳過去,在空中對著這顆腦袋就是一腳。
去你大爺?shù)摹?/p>
但是現(xiàn)在還真是不能沖動。只能眼瞅著頭發(fā)爬到了腳面上。
就在這時,忽然不知道哪里傳來了一陣敲鼓的聲音,“咚咚咚”,隨后還有銅錢的聲音“嘩啦啦啦。”
這一串聲音出來,人頭猛地一滯,似乎預(yù)感到了什么,停了下來。
我驚疑不定,這鼓聲怎么回事?應(yīng)該不是幻覺?從哪傳來的?
繩子忽然一動,繼續(xù)往上拉。我用雙手緊緊抓住繩子,肩膀扛著孩子,跟著繩子往上走。
那人頭停滯在半空,一動不動,似乎怕極了那鼓聲。
我舒了口氣,看來這鼓聲關(guān)鍵時候出現(xiàn),是救我們的。沒想到的事情發(fā)生了,人頭突然就動了,而且速度極快!“嗖”的一下就沖過來。
我嚇得頭皮發(fā)麻,就覺得尿意盎然,趕緊夾緊雙腿。
這時候就不能往下看了,直接看上面的井口。
快了,快了,馬上要到了,要到了!
上面?zhèn)鱽睃S杠指揮所有人的號子聲:“快啊,快啊,他們出來了!出來了。同志們,加把勁,呦呵!”
繩子一點點拖出井口。我用力一拱,把孩子扔出井。
陽光照在臉上,我沒看清周圍的情況,就聽到一片掌聲,還有哭聲:“我的兒啊,我的兒……”
有人在說:“馬玄,好樣的!真把人救上來了。”
然后很多人過來七手八腳拽著我,要把我拖上來。
我呼吸慢慢平復(fù),總算是逃出來了,真是活生生扒了一層皮。
他們拽著我剛出井,我就暗道不好,兩條腿還在井里,感覺被什么東西緊緊纏住,無法動彈。
我使勁兒往外爬,他們也在拽我,愣是拽不動。
黃杠過來,緊緊抓住我的肩膀:“小玄子,你搞什么呢,快上來!來,來,趕緊幫忙。”
好幾個人都湊過來,繼續(xù)拉我,還有幾個虎娘們擼著袖子也上過來,拽得我衣服撕啦撕啦響。
我大叫:“你們使勁兒,大家使勁兒,我的腳被鬼纏住了!”
這一嗓子喊出來,“嘩”一聲,所有人都跑出幾米遠(yuǎn),沒有一個人管我。
我失去了外力,就覺得腳下大力傳來,身體猛地往下。我緊緊用手抓住井沿,真是急眼了,不管他們多大歲數(shù),直接罵:“干什么呢?害我呢?你們干什么?!”
三嬸子抱著小木頭,哭著說:“你們趕緊救救小玄子,他是我兒子的救命恩人。”
她抱著小木頭第一個沖過來,用手抓住我的肩膀,往外拽。
我心里一暖,雙手有了勁頭,大吼一聲,“三嬸子,謝了!”
小木頭迷迷糊糊地說:“阿姨,阿姨在下面拽哥哥,阿姨,你別拽哥哥。”
黃杠在旁邊滿臉愧疚,人家一個女流之輩,三嬸子都能臨危不懼,他們一起老爺們嚇得溜溜跑,有點不像話了。
他招呼一聲:“大家趕緊救小玄子,咱們那么多人,又是光天化日的,怕個鳥啊。”
眾人都被說動了,過來一起拽著我,好不容易把我拉出來。
我的雙腳也出了井沿,所有人都看到了,我的腳上纏著厚厚密密的黑色頭發(fā)。
這一下可炸鍋了。
剛才還鼓足勇氣沖過來的那些人,看到這么多頭發(fā),嚇得屁滾尿流全都滾在一邊。
“鬼?。?rdquo;
“我的媽啊,真的有鬼啊!”
“怎么這么多頭發(fā),嚇?biāo)廊肆恕?rdquo;
他們趴在地上,就像躲手榴彈一樣,抱著腦袋,抬著頭看我。
唯一沒跑的就是三嬸子,緊緊抓住我的衣領(lǐng),一手抱著孩子,還在往外拽我。
我翻開手掌,手上血淋淋的,一咬牙,猛地捏緊雙手,再張開時,擠出很多血來。
然后朝著那些頭發(fā),還有井里猛地甩出去。
滴滴鮮血在陽光下潑灑而出,落在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