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流像條發(fā)了瘋的蛇,卷著沈張陵的小腿往青銅棺槨撞去。
他喉間嗆進(jìn)一口混著泥沙的冷水,手背突然傳來灼燒感——那個淡青色的“卍”字符正隨著水流沖刷,從皮膚下鼓成半透明的凸起,像是有活物在皮下蠕動。
“朝顏!”他拽著林朝顏的手腕往旁側(cè)偏,可暗河的力道比想象中更狠,兩人后背重重磕在青銅棺身。
沈張陵的指腹擦過棺身裂縫,有暗紅液體順著指縫滲出來,腥甜的鐵銹味直往鼻腔里鉆——那哪是水,分明是陳了二十年的血。
林朝顏被撞得悶哼一聲,懷里的青銅匣突然“嗡”地輕鳴。
沈張陵低頭,就見那匣身像被磁石吸住般,“咔”地嵌進(jìn)棺槨裂縫里。
匣蓋原本半開的縫隙此刻完全張開,夾在其中的半張泛黃紙頁被水流沖得翻卷,露出邊緣的“卍”壓痕——和他手背上的印記嚴(yán)絲合縫。
“紫外線燈!”林朝顏突然松開他的手,從隨身防水袋里摸出個拇指長的燈棒。
冷白光掃過棺蓋浮雕的瞬間,沈張陵看見她的睫毛劇烈顫動了兩下。
那兩尊跪坐的守墓人與祭司,原本交疊在胸前的手掌,在紫外線照射下竟像被揭去了一層銹殼——左掌掌心的凹陷與右掌的凸起嚴(yán)絲合縫,拼出個與他手背完全一致的“卍”字符。
“我的頸后......”林朝顏的聲音發(fā)顫,指尖輕輕碰了碰后頸,“上個月修復(fù)《唐宮樂舞圖》時,突然開始疼,我以為是老毛病......”她的尾音被暗河的轟鳴吞掉一半,沈張陵卻看清了她后頸被濕發(fā)貼住的皮膚——那里有個淡粉色的印記,正隨著“卍”字符的熒光,緩緩變得清晰。
嬰兒啼哭聲又響起來,這次沈張陵聽出了不同:那聲音里混著電流雜音,和父親錄音筆里的雜音一模一樣。
他摸向口袋,老式錄音筆不知何時已經(jīng)進(jìn)水,冰涼的金屬貼著手心,像塊浸透了往事的墓碑。
“開棺。”沈張陵從腰間摸出折疊洛陽鏟,鏟頭磕在棺蓋縫隙里的瞬間,整口青銅棺突然發(fā)出鐘鳴般的震顫。
林朝顏踉蹌著扶住他的肩,兩人的影子在棺身投下重疊的輪廓,像兩尊被刻進(jìn)青銅的守墓人。
棺蓋“吱呀”裂開的剎那,青紫色符文如活蛇般竄出來。
沈張陵感覺有冰涼的東西纏上腳踝,本能將林朝顏往身后拽,可那些符文只是擦過兩人手腕,便“嘶啦”一聲沒入他們手背上的“卍”字符里。
林朝顏倒抽冷氣,他低頭,看見自己手背上的印記正由青轉(zhuǎn)紫,像被人用燒紅的烙鐵重新烙過一遍。
棺內(nèi)沒有尸骨,堆著半人高的舊物。
沈張陵的洛陽鏟“當(dāng)啷”掉在地上——最上面那把生了銹的短柄鏟,木柄上的“沈”字刻痕他再熟悉不過,是父親總掛在腰上的那把。
林朝顏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她蹲下身,指尖撫過一本泡軟的皮質(zhì)筆記本,封皮上“林正雄”三個字被水浸得模糊,卻還是刺得沈張陵眼眶發(fā)疼。
“這是......”林朝顏的手指在發(fā)抖,她翻開筆記本,夾層里滑出半幅玉契。
沈張陵眼尖地看見玉契缺口處刻著一行小字:“雙生鎮(zhèn)魂需血脈同源”。
還沒等他細(xì)想,林朝顏突然倒抽一口冷氣——她從筆記本里抽出一張合影,照片上兩個穿工裝的年輕人勾著肩,身后是塌陷的古冢入口,漫天塵土里,半口青銅棺槨的輪廓和眼前這口一模一樣。
照片背面有暗紅的痕跡,在紫外線燈照射下顯出字跡:“沈張陵必須死,否則還陽術(shù)無法啟動。”
“啪!”
照片掉在水里的聲響被暗河放大,林朝顏猛地抬頭,沈張陵看見她眼底的血絲像蛛網(wǎng)般裂開。
他剛要說話,頭頂突然傳來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
兩人抬頭,青銅面具正浮在棺槨上方,白先生的聲音裹著笑,像冰碴子砸在水面:“雙生契約需要活人獻(xiàn)祭,你們的祖父們......選了沈家血脈。”
青銅杖的尖端突然亮起冷光,直指林朝顏心口。
沈張陵想撲過去,暗河卻在這時發(fā)出悶雷般的轟鳴——棺槨底部裂開道縫隙,黑黢黢的青銅甬道像巨獸張開了嘴。
林朝顏被水流沖得踉蹌,沈張陵拽住她的手腕往甬道方向退,眼角余光瞥見甬道墻壁上的抓痕——和周秀蘭頸后的抓痕,一模一樣。
“1999.7.15。”沈張陵的聲音發(fā)啞,他指著甬道盡頭的石門,那行刻在門楣上的日期,正是父親失蹤的日子。
林朝顏突然攥緊他的手腕,指甲幾乎要掐進(jìn)肉里:“門環(huán)紋路......和你父親筆記里的‘活棺陣啟動符’,一模一樣。”
暗河的水漫過他們的膝蓋,甬道深處傳來若有若無的腥氣。
沈張陵望著石門上斑駁的紋路,聽見林朝顏的心跳聲和自己的重疊在一起,像兩面被敲響的戰(zhàn)鼓。
就在這時,石門縫隙里滲出一縷熒光,淡藍(lán)色的光映在水面,像極了......血池里翻涌的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