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nèi)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喘息聲和微微顫抖的身體。他死死地盯著我,似乎想在我臉上找到一絲動搖、一絲不舍,可他看到的,只有一片徹底的平靜和疏離。
那點可憐的希冀,在他眼中徹底熄滅了。他明白了。他終于明白,我不是在欲擒故縱,不是在考驗他,而是真的,要徹底將他從我的世界里剝離。
強留沒有任何意義,只會加劇他的痛苦,和我的厭惡。
良久,久到我以為他會像上次那樣噴血倒地時,他才緩緩垂下頭,高大的肩膀垮了下來。他背對著我,聲音嘶啞得不像他自己,帶著一種徹底的敗北和無力:“……準(zhǔn)。”
一個字,輕飄飄的,卻像一座山,壓在我心頭五年的沉重,似乎在這一刻,終于卸下了大半。
我沒有說話,沒有道謝,甚至沒有多看他一眼。我轉(zhuǎn)身,走向內(nèi)殿,開始卸下身上華貴的宮裝。那些綾羅綢緞,珍玩珠玉,是祁讓試圖彌補的工具,在我看來不過是枷鎖。
一件一件地褪下,將它們?nèi)釉诘厣希l(fā)出輕微的聲響。我換上一身最素凈的粗布宮女服,那是五年前,我初入宮時的衣裳。穿上它,仿佛回到了原點,卻又早已物是人非。
我沒有帶走任何屬于這座宮殿的東西。那些祁讓賞賜的珍寶,那些價值連城的擺件,我一眼都沒有多看。它們不屬于我,也無法填補我心中的空洞。
我只帶了一樣?xùn)|西。那是一枚小小的木簪,樣式拙樸,簪頭刻著一片稚嫩的竹葉紋。這是承遠(yuǎn)哥哥幼時,親手為我削的。它早已磨損,木質(zhì)黯淡,卻是我心中最珍貴的寶物。我輕輕握著它,感受到掌心傳來的微弱溫度,仿佛承遠(yuǎn)哥哥還在我身邊。
走出靜心苑時,天已經(jīng)大亮。李德全和其他宮人站在院門口,神色復(fù)雜地看著我。他們大概不明白,我為何要放棄唾手可得的后位,放棄滔天的富貴,選擇離開。
我沒有理會他們,只是平靜地向前走。
穿過長長的宮道,經(jīng)過巍峨的殿宇,那些曾經(jīng)讓我恐懼、讓我卑微的地方,它們再也無法束縛我。
宮門近了。高大的朱紅宮門,隔開了兩個世界。一邊是金碧輝煌的囚籠,一邊是未知卻自由的廣闊天地。
守門的侍衛(wèi)驚訝地看著我,他們從未見過有宮女能這樣平靜地走出宮門,更何況我還是那個被傳得沸沸揚揚、即將成為皇后的晚余姑娘。
我沒有停下腳步,徑直走向?qū)m門。
“吱呀——”
沉重的宮門緩緩開啟,陽光瞬間灑在我身上,溫暖而刺眼。我微微瞇起眼睛,感受著久違的、自由的陽光。
我邁步走出宮門。
身后的宮門在我身后緩緩合攏,“砰”的一聲,隔絕了所有宮內(nèi)的喧囂和目光。
我站在宮門外,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心中沒有狂喜,也沒有悲傷,只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寧靜。
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座高大的宮墻,它將祁讓永遠(yuǎn)地困在了里面。他擁有天下,卻失去了我,被他親手造成的悲劇和無盡的悔恨日夜噬咬。
而我,晚余,從這一刻起,不再是那個卑微的宮女,不再是那個被仇恨支撐的復(fù)仇者。
我是一個自由的人。
我握緊手中那枚小小的木簪,轉(zhuǎn)過身,看向遠(yuǎn)方。那里,有我要追尋的真相,有我未竟的心愿。
我的林承遠(yuǎn)哥哥……
我深吸一口氣,眼神堅定。
新的路,在前方展開。
我不知道未來會遇到什么,但我知道,我再也不會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