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臺鎮(zhèn)西二里,歪脖子老槐樹扭曲如盤虬臥龍,樹皮皴裂處滲出暗紅汁液,像極了未愈的傷口。樹下墳冢林立,不知埋葬了幾代人的枯骨,荒草間磷火明滅,恍若游蕩的孤魂。不遠(yuǎn)處的池塘宛如巨獸張開的暗瞳,篝火倒映其上,粼粼波光化作金鱗,又似鮮血在綢緞上暈染,詭異而瑰麗。?
“小總兵,人馬齊備。”銀甲將領(lǐng)抱拳而立,護心鏡映著火光,忽明忽暗。他望著老槐樹,壓低聲音道,“是否即刻合圍鳳臺鎮(zhèn)?”?
回應(yīng)他的只有一雙晃悠的腿,黑袍下擺垂落如招魂幡,在夜風(fēng)中獵獵作響。刺耳的笑聲驟然劃破寂靜:“脫因,稍安勿躁。魚兒就要上鉤了。切記,民為根本,莫學(xué)那些草菅人命的蠢貨。”?
脫因沉聲道:“末將明白!”?
“這世道,遠(yuǎn)比你看到的更深。”樹上的聲音輕佻得如同兒戲,雙腿晃得愈發(fā)肆意,“你以為此番出京,真是為了抓朱明那小子?抓住他,不過是給大元的棺材板再釘顆釘子。孛羅帖木兒那蠢貨死了還不消停,黨爭不斷……依我看,大都撐不過一年。”?
脫因臉色驟變:“那大都的兄弟們……”?
“所以才把你帶來這兒。”黑影如夜梟般落地,枯枝在手中折成兩段,隨手?jǐn)S向樹冠,“別躲了,出來吧,別讓我這小總兵難做。”?
“王保保不在大都享福,跑到這窮鄉(xiāng)僻壤做什么?”話音未落,一團火破空墜入池塘?;鸸獗q間,乞丐小文踏著水面而來,破衣爛衫隨風(fēng)狂舞,宛如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好個圍魏救趙!”小文負(fù)手而立,腳下水面瞬間凝結(jié)成冰,“世人皆道你是草莽,卻不知你兩擒田豐、王世成的手段。家父都贊你是天下第一奇男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王保保撩起長發(fā),指尖繞著發(fā)梢把玩,眼神似笑非笑:“朱毅文,文七斗武五斗的天人?我看你膽子倒有十斗。被我大軍圍困,還能如此鎮(zhèn)定?”他大手一揮,四周火光亮起,宛如火龍將鳳臺鎮(zhèn)團團圍住,“三千重甲?遠(yuǎn)遠(yuǎn)不止。我一聲令下,這鎮(zhèn)子便要雞犬不留。”?
朱毅文打個響指,荒野瞬間亮如白晝,火光連成的巨獸比王保保的火龍更具壓迫感。他抬手凝出水劍,隨意一揮,池塘竟被劈成兩半,水花懸在半空,久久不敢交融。“王保保,給我個不殺你的理由。”?
脫因嚇得連退數(shù)步,被王保保一把按住:“慌什么!他不敢殺我。”王保保扯開酒囊猛灌一口,酒水順著胡須滴落,“朱明若知道,他兒子殺了我,我留在大都的二十萬兄弟,定讓徐州血流成河……你敢賭嗎?”?
朱毅文的水劍發(fā)出龍吟,下一刻已掐住王保保脖頸:“說!”?
“大元將亡,皇帝昏聵……”王保保被提在半空,卻仍咧嘴獰笑,“當(dāng)年曹操可比皇帝威風(fēng)多了!”?
朱毅文狠狠將人摜在地上。王保??戎榔?,被脫因攙扶著遠(yuǎn)去。望著兩人消失在火龍深處,朱毅文手中水劍消散,眼底殺意卻未減分毫。太平府雖固若金湯,但他賭不起。留王保保這條毒蛇在朝廷,既是棋子,也是心腹大患。?
“此獠不除,后患無窮。”暗處傳來低語,不知是哪方勢力的眼線在窺視。夜風(fēng)掠過老槐樹,墳頭磷火明滅如鬼眼,見證著這場驚心動魄的權(quán)謀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