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店里，蘇煬抬眼一掃，店鋪里博古架上的一些瓷器盡收眼底。
在店鋪角落，放著一塊兩米多長的功夫茶茶桌，旁邊擺著幾張樹墩做的天然圓凳。
孫淑月請?zhí)K煬在其中一個圓凳上坐下，馬上便有人過來煮茶。
而孫淑月，則回到店鋪外，和唐老夫人指揮著仆從，將招牌換過。
似乎她們早就有換招牌的意思，只不過蘇煬出現，幫她們下定了最后的決心。
忙完之后，兩人才雙雙來到茶桌旁。
“蘇先生，怠慢之罪，還請見諒。其實，我們這塊招牌，是有一段來歷的。”
唐老夫人年事已高，說了幾句話，便有些疲倦，轉眼看向孫淑月：“淑月，你來給蘇先生講講。”
“啊，其實用不著……”
蘇煬連忙擺手。
這塊招牌上的兩個字，就是出自他之手，他還用知道來歷嗎？
但孫淑月為了彌補之前的冒失，已經櫻唇輕啟，說了起來：“這幅字沒有落款，爺爺也從來沒告訴我們出自于哪位名家之手。不過以前爺爺在的時候，就經常有路過的人對著這塊招牌長吁短嘆。”
“我們那時候都不知道原因，直到爺爺臨終前，才告訴我們實情。原來這幅字，是用碳素墨水，寫在西漢麻紙上的。這種今古結合，相當于毀了一張歷史價值極高的寶貝。”
“他忠告我們，昔日以他的聲望，即使有人看出這是暴殄天物，也不好開口拆穿。一旦他過世之后，就要我們換掉招牌，否則會招致非議。”
“但這塊招牌，我們店已經用了幾十年，很多老顧客都看習慣了。若是因為爺爺彌留之際的一句話換掉，實在心有不甘。直到你方才那番話，才讓我們下定決心。”
孫淑月說完，還有些后怕。
西漢古紙的發(fā)現，證明在“蔡倫紙”出現的一百多年前，就已經有了紙張的雛形。
只可惜幾處地方出土的紙張都不完整。
要是別人知道孫家有一張完整的西漢時期的麻紙，上面卻用近代墨水寫了字，失去孫長貴的孫家，將會成為整個古玩界的笑話。
孫淑月聲音清越，說完后默默看了蘇煬一眼，第一次覺得這家伙也沒那么討厭。
蘇煬則端著茶杯尷尬的笑了笑。
其實西漢的麻紙他還存著不少，但他并不想上交，只想無聊的時候寫寫畫畫，消磨時間。
“對了蘇先生，這次我讓淑月請你來，是因為……”
唐老夫人見時機成熟，正要和蘇煬談正事的時候，店鋪外傳來一陣喧嘩。
她和孫淑月的臉色，同時變了變。
“奶奶，麻煩果然來了，我出去瞧瞧。”
孫淑月咬了咬牙，往外面走去。
此時店鋪之外，已經圍了十幾個人。
當中站著一個八字胡老者，以及一個脖子上戴著金鏈子的圓臉年輕人。
那年輕人指著孫家換好的招牌，揚聲道：“大伙兒都來看看，這就是孫家的氣派！一塊小小的招牌，竟然用西漢麻紙做底。相信大家都知道，雖然目前有三個地方出土過西漢古紙，但因為年代久遠，暫時沒有發(fā)現一張完整的。”
“而孫家，竟然有這么一大片！這可是不折不扣的國寶??！”
在舊貨市場來逛的人，大多對收藏很感興趣。隨著那人的吆喝，店鋪外的人數又增加了一倍，把不大的店門圍得水泄不通。
不少人都對著那塊招牌指指點點，頗為稱奇。都說不愧是知名鑒寶家的店，連招牌都如此名貴。
就在這時，那年輕人嘴角輕撇，話音一轉，接著道：“王大師，可否勞你給我們鑒賞一下這上面的兩個字。”
眾人視線隨著他轉向那個八字胡老者，有人忍不住叫了起來：“王旭！他竟是字畫鑒賞專家王旭王大師！”
王旭在書畫界的實力，比嚴翰墨要差上一截，但在普通人眼中，依舊是一言九鼎。
眾目睽睽之下，王旭清清嗓子，往前一步，故意瞇起眼睛掃過招牌，然后滿臉遺憾的搖起了頭。
“可惜，可惜啊……”
兩個可惜一出，圍觀者面面相覷。
“王大師，能被孫家找來，在西漢麻紙上留下墨寶的，定然是一位書法界的大拿。你為什么要說可惜？”
那帶著金鏈子的年輕男子，故作不懂的問道。
圍觀者的胃口也被吊起，紛紛豎起耳朵，要聽王旭往下說。
王旭又嘆了一聲，道：“不瞞張公子，這塊招牌可惜就可惜在這兩個字上面。老朽一生閱字無數，卻無法從這兩個字上面看出是哪位名師的墨寶。更讓人失望的是，這兩個字，竟是用上京牌碳素墨水寫成！”
“這真是……真是焚琴煮鶴，糟蹋至寶！”
一邊說著，王旭一邊錘著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帶金鏈子的張文石也大吃一驚，惶恐不安的說道：“什么？王大師，你沒看錯吧？碳素墨水可是近代產物，大街上隨處可見。用這種東西，在西漢麻紙上揮毫，那……那可是毀壞國寶??！”
王旭唉聲嘆氣，不愿再多說?？伤囊馑家呀浐苊黠@，直接承認了張文石的話。
那就是孫家此舉，是在毀壞國寶！
圍觀者的情緒被兩人調動，霎時間群情激憤，紛紛要孫家給個說法。
“你們演夠了嗎？”
孫淑月靜靜的看著兩人，直到此時才冷然開口。
“張文石不學無術，有眼無珠很正常。不過有的人，身背大師之名，卻也只長著一對狗眼，倒著實讓我意外。”
王旭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張文石大怒，指著孫淑月道：“孫淑月，事實就擺在眼前，你還敢血口噴人！單說字畫鑒賞，就是你爺爺在世，也只配給王大師提鞋。”
“是嗎？”孫淑月譏笑一聲，讓仆人搬出梯子，“既然你們污蔑我孫家褻瀆國寶，那我就讓你們看看，到底是誰在血口噴人！”
孫淑月毫不膽怯，讓王旭和張文石都愣了一下。
莫非孫家真的后繼無人，不知道褻瀆國寶這個名聲當眾坐實，會讓孫家迅速在古玩街隕落？
然而，當孫淑月平靜的讓仆從把招牌放到王旭面前時，王旭仿佛被雷劈中一般，站在原地，半天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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